国人似潮水一般涌入晋侯宫, 场
惊心动魄。众人挥舞着矛戈刀剑,群情激愤,怒吼声撼天动地。
宫道上的积雪被踩实, 变硬邦邦,不心就会打滑。
冲在最前方的国人相继滑倒,后来者搀扶起他们,脚步没有片刻停顿,争先恐后扑向正殿,登青石铺设的台阶。
临近日暮,
夕阳透过雕窗投入殿内,降下一片暮色。
火光灯盘中摇曳,暗影覆墙, 攀爬扩张, 蜿蜒扭曲的图案。
晋侯刚刚服过药,头疼症状减轻, 脸色愈显暗黄。头疾的折磨下, 魁梧的身躯日渐枯瘦,袍套身竟显空空荡荡。
珍夫人站榻边, 手中捧着一只木盒。盒身漆黑,铜铸的兽首锁住盒盖。盒中国君宝印和中军虎符,晋室代代传承,掌于国君之手。
“君,该起身了。”珍夫人轻声。
就不久之前, 她带人搜遍宫室,对照名单抓捕参与旧事的罪人, 一个不漏,全部予以绞杀。
尸体挂宫墙, 冷风中冻结。
珍夫人没有亲眼目睹,也能猜出林会有的反应。
此刻,她站晋侯前,衣裙整洁,髻飘逸花香。香气中却隐藏着另一股气息,源于杀戮的血腥味。
呐喊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殿内的侍人婢女瑟瑟抖,一个个噤若寒蝉。
晋侯强撑着挺起身,大马金刀地坐榻,喝令侍人:“移开屏风。”
侍人不敢不从命令,心翼翼走前,试图抬走屏风。
漆金屏风重量不轻,两人合力仍无法抬起。只能三人一起推动,移动时不免刮擦地板,出刺耳的声响。
屏风移到中途,脚步声靠近殿外,呐喊声近咫尺。
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紧闭的殿门竟被撞开。门轴不堪重负,一扇门扉断裂塌倒,压向地时飞溅起大片木屑,残存的光影中翻转旋舞。
宫内大火燃尽,浓重的烟气飘散,仅余下一堆堆烧焦的木炭。
愤怒的国人挤占殿门,侍人婢女惊慌万状,眼睁睁看着他们闯入殿内,无一人敢前阻拦。
轰地一声,搬动屏风的侍人松手,屏风摇晃两下砸向墙壁,顶端出现裂痕。
国人的吼声稍顿,晋侯抬起头,虎目扫视众人,沉声:“放肆!”
他的声音不高,有几沙哑,全无早年英雄气概。
因久病脸庞消瘦,刚毅变为阴鸷。目光中的冰冷直刺人心,令人脊背生寒。
这一幕短暂震慑众人,旋即引燃更为激烈的怒火。
“昏君!”
人群中出吼声,先一人,其后五人、十人,再至百人千人。万人异口同声,愤怒聚狂潮,犹惊涛骇浪撼动整座大殿。
晋侯脸色白,心头剧震。袖遮挡下,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怒吼声中,人群忽然向两侧开,让出一条通。
几个白苍苍的国人越众而出,站定晋侯前。他们年近古稀,身躯不再雄壮,杀气半点不弱于青年。
因常年征战沙场,几人身爬满伤痕。
一人失去左臂,一人瞎了左眼,有一人被利器横贯庞,鼻子被切开,嘴唇撕裂形恶鬼。
几人出现后,国人的吼声告一段落。
最年的老者走前一步,不顾凛冽的寒风,一把扯开衣襟,现出胸膛交错的伤疤。
“君,看到了吗?老朽为国征战半生,杀敌无数,每一伤疤都证据。我等这般舍去半条命,方能久居临桓城。”
老者说话时,晋侯神情僵硬,他试图从人群中找出林珩,可惜一无所获。
“晋立时,国君勒石为铭,临桓城永不加赋。君,你要将临桓封给氏族,可曾想过我等?!”
老者字字控诉,国人义愤填膺。
更多人扯开衣襟现出身的伤疤。其中有百余人曾随晋侯讨伐犬戎,身残留战争痕迹。此时怒视晋侯,不仅愤恨更有失望。
“宠爱妾庶,不恤国人,破先祖誓言,莫怪触怒天,祭祀中遭受天惩!”老者手指晋侯,怒声咆哮。
“昏君无,不配晋人追随,当逐出晋国!”
“逐昏君!”
控诉声中,国人的愤怒达到顶点。
众人抑制不住胸腔中的怒火,悍然推倒残存的殿门,冲向榻的晋侯。
纵然早有预期,真正身临其境,珍夫人仍不免花容失色,本能向柱后闪避。晋侯容狰狞,试图以震怒掩饰恐慌,可惜并不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