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敏不放过他,决意一次说个清楚明白,让他彻底醒悟,以免为家族招祸。 “若非如此,鹿氏必落得有狐氏下场,早就不复存在。你为了区区田地,胆敢违逆君上旨意,谁给你的胆子?!” 鹿霆脸色煞白,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未能出口。 见他这副模样,一直没出声的鹿雷终于开口:“父亲,错已酿成,要紧是匡救弥缝,不能一误再误。” 这番话提醒了鹿敏,短暂熄灭了他的怒火。 “以你之见该当如何?”鹿敏回身落座,心中已有计较。仍要问询长子,为的是看清他能否言之有物,亦或只想饰非掩过,利用言辞为鹿霆开脱。 好在鹿雷没有令他失望。 “为今之计,唯有对症下药,亡羊补牢。”鹿雷微微倾身,侃侃而谈,“君上清丈郊田,图谋为何?其一必为赋税,其二应涉奖惩。我观壬章先查罪臣之地,其后方为各家,想必君上有所顾忌,无意将事做绝。如此便有转圜余地。” 鹿敏既没点头也没否定,沉声道:“继续说。” “父亲,君上灭郑,足见雄心勃勃。如烈公时,晋之版图将扩,些许郊田何足挂齿。”鹿雷看一眼鹿霆,见后者有怒不敢言,眼底闪过轻蔑,愈发看不上这个兄弟,“请父亲令族内自清田林牧,造册呈送君上。凡多出土地归于丈尺。鹿氏自愿清还,请君上既往不咎。” 鹿雷所言并非无的放矢。 各国度量衡存在差异,四百年间从未统一。单是晋国内部,丈量的标尺就有多种。开国之初更是以步丈田,有出入再寻常不过。 “晋以战功立身,君上有宏图之志。远且不提,近观霸楚,先后灭申、少等国,有功氏族赏赐何其丰也。” 在鹿雷看来,鹿氏最要紧的是审时度势,获取林珩赏识。 身为新氏族,曾与有狐氏牵连,天然存在劣势。想要越过藩篱,真正成为国君的心腹,势必要付出更多努力,不惜任何代价。 “父亲,此乃机遇。”鹿雷目光灼热,道出心中所念,“氏族皆有隐田,区别在于多少。鹿氏若能率先自查,造册呈送君上,不仅能掩过,更有无尽的好处。” 他的话相当直白,正好同鹿敏所想不谋而合。 “善!” 鹿敏朗笑一声,感叹后继有人。 鹿霆来回看着父兄,认真思考良久,终于有所顿悟,神情中浮现一抹惭色:“父亲,兄长,我有过。” “知错能改,莫要再犯。”鹿敏对小儿子有些失望,却没有彻底放弃。 鹿雷对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身为嫡支的继承人,对于没有威胁的兄弟,他乐得给予善意。不聪明没关系,只要不自作聪明,他不介意帮扶教导。 父子达成一致,鹿敏连夜派出忠仆,在族中进行安排。 至于重伤的仆人,早就被拖了下去。以他的伤势注定活不过今夜。 氏族们忙着商量丈田一事,都是彻夜未眠。 天明时分,群臣在宫门前相遇,都能看清彼此眼下的青黑。大家嘴上不问因由,实则洞若观火,早已心照不宣。 城门开启,一骑快马飞驰而入。 马上骑士来自边城,怀揣陶青的书信,入城后直奔陶荣府上,奉命将信交至陶荣手中。 骑士入城不久,田齐一行出现在洛水河畔。 春暖花开时节,河面吹来的风仍残留些许冷意。 田齐推开车窗,远远望见盘踞在平原上的雄城,心中忽生忐忑。 在斗圩和斗墙面前,他表现得信心十足,言之凿凿林珩不会见死不救。可经历过亲人的暗箭,在背叛中险些丧命,他此刻变得不确定。 九年相伴,彼此同历生死,终究时过境迁。 阿珩会帮他吗? 田齐陷入沉默,引起两名忠仆的注意。 “公子?” “无事。”田齐摇摇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速行,尽快入城。” “诺。” 斗圩推开车门,传达田齐的命令。 队伍当即加速,众人策马扬鞭,沿着洛水前行,向肃州城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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