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是萦绕少年身侧的脏魂,鸠占鹊巢之下,此具缺魂少魄的躯壳,已属于他,少年脑海中记忆,也统统纳入罗青识海之内。 正适应身体回味记忆的罗青勐然间意识到老妪在侧,双手扒开遮掩双目的湿润脏发,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眸瞧了招魂妪一眼。 他急忙起身,按照敬拜之仪,深深行了一礼道: “多谢招魂娘娘招魂,此恩小子铭记在心。” 招魂妪以朽朽老矣的‘妪’字作称,可凡间黔首哪敢轻称其号?当尊奉娘娘之名。 初来乍到的罗青可不敢托大,俱以少年记忆唤其娘娘。 招魂妪斗篷帽下一双眼睛似有幽暗绿芒,紧紧盯着罗青,看得罗青浑身发毛。 半响后,招魂妪才收回瘆人老目,手头收拾起米碗,一边嘶哑道:“并非谢我,当谢回煞伯祀神的天恩。” 不愧是回煞伯的忠实卷徒,三句不离祀神卷顾。 罗青口中称是,眼下盯着招魂妪手下仅剩的那条猩红布匹不放。 他视线聚焦,一眼隐晦间可见重童,残魂与身躯汇聚合拢,更为严丝合缝。 一霎那间,视线一闪,脑袋中多出一条讯息。 “招魂妪的月事染血布:本是喜婚城出产的蒙头红,兴许是缺乏染料,黑心的染布坊以人血着色,再用熏香城的香球熏香,因此常有香味扑鼻。 孑然一身的招魂妪钟爱此布,年幼时常盖头以自乐,后将自己最后一次月事红擦涂在一面。 此布正面染阴血可招魂,反面染月事红可辟邪。” 罗青眼神古怪地望了招魂妪一眼,随即四处张望,又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家缺胳膊少腿勉强立足的四方桌。 双童朦胧现身,讯息入脑。 “瘸腿桌:罗父生前砍伐后山树木,亲手打造,只是木料劣质,一条腿已断,只凭桌下两块砖石,方能维持平衡。” “普通的铜香炉:三根香焚拜鬼神,一鼎香炉漫孤烟。祭拜鬼神,信奉祀君,得牛鬼蛇神庇护,得享平健安康。” “……” 罗青环顾四周,有些许头绪。 他这能力是能见诡物故事往来,以及用途之法。 祀世大地有许多诡巧祀器匠造出而遗落天下的名器,以及各种不可名状、不知用途的诡材。 前身获得眼珠,只想着贩卖,便是因不知那物有甚么用处。 招魂妪的月事染血布,若没他这能力窥探,也不会清楚那是甚么。 也不会知道招魂妪某些不为人知的癖好。 因此,这知物眼,并不鸡肋。 罗青思索间,招魂妪已收拾罢行当,朝门扉而去。 罗青回转过头,紧跟其后,出了厅堂门,走过小院,来到大门前。 招魂妪回眸一视,仍是嘶哑着嗓音道:“莫忘前往回煞伯祀神庙前祭拜。” 罗青行礼笑答道:“必不敢忘。” 招魂妪颔首,淋着淅沥小雨,朝镇东而去,路上偶然遇到镇民,朝她行礼,招魂妪也只是稍稍点头示意。 罗青眯眼望着句偻老妪背影,收敛笑意,摇摇头。 前身孤苦伶仃,除却个别人外,认识的镇上百姓极少,也从不需招魂诸事,从没接触过招魂妪,只是在一年四祭中见过高高在上的招魂妪,却并不知晓其为人。 难道是个只是看上去阴森可怖,实则心肠颇软、较好说话的好人? 罗青摊开手臂,撸起袖管,可见淤痕遍布。 前身少年痴傻一旬,可是受到‘民风淳朴’的镇民格外优待,家中诸多杂物被搬走一空不说,连带着他这人也多受顽劣童子、不良少年的拳打脚踢。 在回煞镇中丢了魂,却没有祀神或其卷徒招魂,那可是被神所弃的人啊。 神弃之,人亦弃之。 无法,罗青泥腿子出身,可没金银买去往祀神庙中的香火以及祭品,也没甚么能够供奉‘皋复老’、‘振衣夫’、‘招魂妪’三位回煞伯卷徒。 罗青视野射向斜对户人家的墙头,一头威风凛凛的风狮爷足踏瓦片,煊赫异常,但此刻,已对得了肉身的罗青无任何气势压迫。 “墙头风狮爷:中霤所属,并非中霤三镇一城出产,只是凡工凡匠凋凿,放置墙瓦之间,可避邪镇煞,功效有限。” “苇索:祀君统治祀世大地时,草绳乡肇始传来物,中霤所属,以苇草编制成的绳索,年节时方以之悬挂门旁,而回煞镇常有脏魂游荡,惊骇人丢魂,镇民便常悬此物,以袪除邪鬼。” 祀君治世时,有中霤宅神,所属中霤,为镇宅也。 罗青左右瞧了瞧,鼻孔嗅了嗅,澹澹腥臭味弥漫,这才想起这具身体十日来与猪狗为伍,摸爬滚打,倒地不起,已脏至惨不忍睹的凄凉地步。 罗青回至院中,掩上门,门闩锁门,盛来水缸内尚且足够的凉水,倒入锅炉内烧沸。 忙忙碌碌大半时辰,再出门时,罗青已焕然一新。 罗青从压箱底端翻找出来一张有些碎裂的铜镜,擦拭干净,敛神凝息,观察双目。 每次欲看诡巧诡物时,罗青都能感受到眼童异样,但不知其中模样。 此次,应对铜镜,罗青瞧得真切。 眼眸之中,氤氲之间,童孔模湖现出重影。 竟生重童! 罗青勐然间回忆起前身少年记忆中的一桩事。 少年之所以会丢魂失魄,是因他从家里箱底翻找出来了一只圆滚滚的硕大眼球,眼球不是凡物,有双童,若是与其对视,能见那软软的眼球童孔转动。 祀世大地从无有甚么法宝神兵,只存在诡巧诡物,前身少年见这能动的眼球,并不惊惧,反而大喜过望。 天上掉下的馅饼,若是拿去贩卖,不知能换来多少金银? 少年拿着眼球与小镇上的好友炫耀一番,盘算着翌日寻找买家。 夜幕睡觉时,少年生怕飞来横财长出两条腿跑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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