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来时,苗瑞正看着对面的隋青竹,“你要查案?”
“是。”隋青竹点头,“陛下派我来,自该鞠躬尽瘁,只林场那边我远不如大人,索性也不去裹乱。然恕我直言,若只从林场下手,也未必能将那些贪官污吏一网打尽。”
纵然查出林场划分不清、上报造假,届时对方完全可以推说都是下头的人中饱私囊欺上瞒下,他们一概不知,又能如何?
千辛万苦来一趟,难不成就抓一点小虾米?需知上头真正手握大权的,才是罪魁祸首。
苗瑞和曹萍对视一眼,心道陛下的意思,也未必就是要一网打尽……
不过隋青竹说得也有道理,且不说能不能,就苗瑞的处境而言,还真不适合对官场下手。
如今隋青竹过来,便是瞌睡遇上送枕头,恰到好处。
“只不知隋大人想从何处下手呢?”苗瑞没有阻止,甚至言语间带了隐隐的煽风点火,“空口无凭,想要治现任官员的罪可不容易啊。”
“这两个月我遍阅本地卷宗,发现不少可疑之处,”隋青竹拿起手边堆放的卷宗文书,“有几人死因蹊跷,或许大有隐情也未可知。再有林场分派,我也看过本地记载,如此广袤的林场,位置最好最赚钱的七、八成,竟都只握于区区三人之手,虽说是售卖、抵账,可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本地百姓若都将祖传林场卖出去,日后他们吃什么喝什么?这未免不合常理。”
隋青竹日常便屡屡接济穷苦百姓,深知这里的林场便如北方土地、东部渔场,乃是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根本,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售卖。
怎么就那么巧,也未见有记录在案的天灾人祸,当地人怎么就齐刷刷地一起都卖了?
这人还真是个仔细办实事的,不搞想当然那一套,苗瑞暗自颔首,“听大人的意思,是要亲自下去?”
“不错,”隋青竹说:“若有冤屈,我不信这些百姓之前没有求告过,既然如今没了动静,又怎好指望他们主动来告?说不得便要下去走一遭。”
他要去百姓家中,挨家挨户的问,问他们有什么难处,问他们曾经遭遇过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真能翻出几桩命案,上下官员就脱不开干系!
可杀!
苗瑞没有阻止,而是当着隋青竹的面点了六个人,“自今日起,你六人便贴身护卫钦差大人,日夜不息,不得有误。”
见隋青竹张口要拒绝,苗瑞直接打断,“隋大人初出茅庐,可能不知世道险恶,你可知仅是过去你修养、调阅卷宗的一个多月间,外面的牛鬼蛇神便闻风而动,想杀你的人,远比想保你的人多得多。”
隋青竹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还真没想过这些。
良久,他才干巴巴道:“我乃朝廷命官,奉旨查案……”
还没说完,苗瑞和曹萍就都笑起来,望过来的目光中充满宽容,像看个天真的孩童。
笑
完了,曹萍才给出温柔一刀,“恰恰因为您是钦差大臣,又扬言必要一查到底,所以他们才不能让您活着回去。”
见隋青竹欲言又止,曹萍笑眯了眼,如闲话家常那般轻松道:“您想说,谋杀钦差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他们不敢,对不对?不,他们可太敢了。只要您一死,证据毁了,他们就什么罪名都没有。”
他顿了顿,微微凑近了,又指指苗瑞,“况且如今您在我家大人羽翼之下,但凡您有个三长两短,坠马?中毒?误杀?都不要紧,首当其冲的便是我家大人,如此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隋青竹像一条被丢到岸上的鱼,嘴巴徒劳地开合几下,终究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苗瑞见好就收,“不过原本就有两名侍卫,再多六个,未免太扎眼了,不如八人之中拨四个在暗随行,四个在明处使唤。”
双方各退一步,事情就这么定了。
因曹萍那番话,隋青竹也有些心有余悸。稍后苗瑞又打发人来给他送护心镜时,隋青竹一点儿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乖乖穿戴齐整了。
踏出总督府的瞬间,璀璨的阳光迎面而来,隋青竹下意识眯起眼睛,总觉得在府衙内憋了两月,再出门都有些恍惚。
云南毕竟不比北地,饶是已进十一月了,还是这般的朗朗晴天。
上马之前,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曹萍的话,本能地往四周看了看。
苗瑞拨过来的一个护卫便道:“大人不必惊慌,有我等在侧,必保大人无虞!”
必要时刻,他们可以为钦差大人肉身挡刀、挡箭,挡一切可挡之危险。
隋青竹就有些脸红,“惭愧惭愧,辛苦辛苦。”
“大人谨慎些是好的,”那人一点取笑的意思都没有,“只要哥儿几个还有一口气,就能将您安全送回!”
他们这些人,做的就是换命的营生,不怕事主怕死,最怕他们不怕死,自以为是说什么都不听。
像隋青竹这样小心听劝的,最好。
见隋青竹领会到自己的意思,面露不忍,他便爽朗一笑,“您的命比我们的值钱多了,天下需要有您和总督大人这样的好官!”
他们活着,只养一家,可隋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