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晓露目不转睛地盯着黄信, 眼看他一动也不能动,才慢慢放松全身肌肉,松开攥着铜管的手。
由于紧张, 攥得太紧,手掌关节一阵阵钝痛, 手腕还有点抽筋。
方才偷听到黄信与秦明的一串密谋, 已经让她心惊胆战,深感人心可怕;此后又陡生变故,黄信居然笑里藏刀,背刺秦明, 更是把她震撼得三魂出窍, 满心只想着千万要躲好,让黄信发现了, 非得把自己也灭口不可。
直到听见黄信带着王矮虎离开, 打算去聚义厅“领功”,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就这样让他们走?让黄信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当然, 等黄信他们走远, 她可以立刻飞奔出去找人——找三阮,找花荣,找林冲,讲明自己的所见所闻。但到那时, 黄信的一面之词应当已经传遍全山,空口对质,她有多大的把握,取信于所有人呢?
黄信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急得出汗, 余光瞥见身边的小推车,车上堆着公孙胜的“丹炉”零件。
干就是了!
趁着黄信得意忘形,又架着个重伤员,生理心理上都疏于防御,干脆给他抓个现形!
她只犹豫了一瞬间。趁着黄信分神,抡圆了铜管就照脑袋打,然后不分青红皂白,把公孙胜的“丹炉”直接罩在黄信脸上。
冒险一击果然奏效。黄信也算是身经百战,就这么被个菜鸟拿丹炉给闷了。
花小妹及时跳出,攥着另一根铜管,把正在爬走的王矮虎直接打翻,一脚踏上胸口,扯掉他腰带,绑上手脚。
“我去叫人!来人呐!来人……”
*
半个梁山都来围观鹤顶红杀手的落网。领导们放下手头事务,也都匆匆赶了过来。
只不过眼前这个杀手,是大家见过的最不体面的杀手——只见他脑袋上居然扣了一口小铜锅。他眼睛看不见,只能没头苍蝇似的乱跑,一会儿摔一跤,一会儿绊一下,一会儿找到一棵大树,伸长脖子乱蹭。一会儿又双手用力,试图把自己的脑袋给拔出来。
但就这么巧,铜锅口沿和他的头颅最宽处严丝合缝。黄信努力了半天,那铜锅被他祸害得伤痕累累,这儿凹一块,那儿瘪一块,反倒和他的头型更贴合了。
丹炉里积累着一层陈年有毒化合物什锦,熏得他脑子里雾气沉沉;任何声音——树林里的鸟鸣虫鸣、风声水声——都被放大无数倍,在他耳边奏出钟鼓铙钹,好似开了个水陆道场。
他的脚下,是几根打弯了的铜管,像绊马索一样骨碌碌乱滚,把他绊得七荤八素。
他更不知道,自己周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下百十人,都撇着嘴,忍着笑,看他表演。
最后是晁盖看不下去,命令左右:“拿大钳子来。”
两个喽啰领命飞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忍不住乐。
众看客中,只有一个人欢乐不起来。公孙胜黑着脸,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丹炉被人开膛破肚,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阮晓露凑到他身旁,表示抱歉:“当时实在没有趁手的家伙……”
“都是小磕碰,不用担心,”公孙胜学着她的口气,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三天就能修好,容易得紧……”
阮晓露沉默片刻,道:“叫人给你打一套新的,包准更大更结实,需要什么材料我自己找,不收你军功券。”
公孙胜面无表情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不收军功券”,这才稍微恢复了一点慈眉善目,摸着胡须点点头。
“一言为定。”
道长袖子一飘,阮晓露手上多了张折叠的纸。展开来看,一堆稀奇古怪的图纸符号。
“新丹炉的规格要求,”公孙胜压低声,“回去仔细研究一下,莫要疏漏。”
阮晓露张口结舌:“这是你刚在袖子里画的?——早就画好的?!”
公孙胜抬头抚须:“早就想换了。军功还没攒够。”
阮晓露:“……”
旧丹炉剥落,黄信的脑袋终于见了风。他勉强睁开眼,金灿灿的阳光下,晁盖威风凛凛,像天神一般立在他的面前。他马上又把眼睛闭上。
“秦明已经验尸完毕,确系中毒而死,剑伤是死后才造成的。”晁盖肃然道,“还有燕顺、郑天寿,你上山一个月,害了三条好汉性命,你还有什么话说?”
黄信原本装死,听到“郑天寿”三个字,微微激灵了一下。
“郑天寿、他不是已经潜逃……”
“切,死到临头还信口雌黄!”花小妹站出来,指着他鼻子痛骂,“尸首是我亲自发现的!我俩为求稳妥,还请公孙道长验了尸,也是中毒!这瓶子就是证据!我跟你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花小妹情绪激动,讲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黄信突然站起来,把她吓得后退好几部。
“寨主,军师,”黄信冷笑,好像受了莫大的冒犯,“一个无知妇人胡编乱造,你们居然也听信她的话?大家不是不知,她已被许配给秦明,今日秦明被我误伤,她死了老公,成了寡妇,自然恨我入骨,不择手段给我泼脏水……”
“别编了,没人付你稿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