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精简人马走得是要快些的,临近傍晚,已经赶了二百余里。 这也得益于白鹄探查地形的能力,这一路,他们都是官道大路与林野小道并行。却是,在一处荒林里碰见了熟人。 “主公,共计十七具。”白鹄微微低头,面上看不出表情。 纪浔颔首无言,此时“肩伤”也似有好转,与从前别无二异,他只看向不远处的苏叶。 苏叶低头看得出神,她面前躺着一个男人,银发有些杂乱的披散,身上的灰褐色锦袍也破烂不堪,是被驱逐的大巫师。此时他沉静地侧卧在地上,身体像婴儿般蜷起,手里只是紧紧攥着那颗破碎又粘补好的带着裂痕的灰紫色珠石。 纪浔不知什么时候已走了过来,表情漠然,抬手挡在了苏叶眼前,“死了有些时日了,不看也罢。” 苏叶没动,声音轻不可闻,“他的脸……是鬼面疫?” 纪浔侧过头只瞥了一眼,便又将目光绕回苏叶身上,“不是,是被人用刀划烂的,其余的教众巫士也皆是如此,时间久了,溃烂之后便形容可怖,有几分像鬼面疫。” 苏叶无声叹了口气,纪浔索性将手覆上苏叶的眼睛,拉着人朝马车的方向走去,“我会命人把他们都埋了的,你放心。”顿了顿,又补了句,“荒郊野岭的,这么多尸体曝露于此,倒真容易生疫。” “这是,阿曜做的。”苏叶喃喃,并不是问句。 “嗯,像是她的手笔。”纪浔扶着苏叶上了马车,“走吧,天黑前要赶到前面的驿站。” 几人之后紧赶慢赶,纪浔的旧伤也是十分应景的时好时坏,有事则好,闲时便坏。四日后,终于抵达了肃州。 肃州地处边陲,虽不敌甘州这般富庶,也好歹是人口过万的中型城镇。可苏叶她们到的时候,却与预想的不同。 城门大开,并没有驻守的兵士,只余拖家带口、背着行李陆续出城的一些民众。 寒风卷着沙尘直钻进袖口,苏叶将翻毛灰鼠皮的围领裹紧了几分,似是早有预料,这是纪浔动身前给她准备的,那件白狐皮的大氅太难打理,若是在此,恐怕早就脏得看不出颜色了。 “老伯,你们为何要举家离开这里?”苏叶拦下一个牵着孩子的老汉,和声细语地打听道。 “城都让突厥毁成这样了……”老汉瞥着苏叶质地上好的皮毛外套,没好气地说道,“你们都是贵人,我们穷人留在这,冬天就等着挨饿冻死吧!” 老汉一把甩开苏叶的手,牵着垂髫小儿就要走,纪浔却是皱着眉头护在了苏叶身前。 “无妨”苏叶摇摇头,沉声道,“肃州恐怕遭了变故,我们再去问问吧。” 二人问了一圈,才大致了解了情况,原是肃州本就地处边境,月余前遭逢突厥袭城,城守逃窜,驻城部队兵败。而突厥只掠夺不占地,扫荡掳掠完便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一座损毁严重的城池和被劫掠一空、倾家荡产的百姓。 “这便是边境。”纪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是啊,这便是边境,随时可能被敌军突袭、战事骚扰不断、风沙苦寒、民生凋敝之地。生于江南、长于国都的苏叶无声叹惋,这是她生平离战乱最近的一次。 白鹄却是走近到二人跟前,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着玄衣的年轻人,“主公。”几人齐齐抱拳示礼。 “可找到那陈清梧?”纪浔微一颔首道。 没错,此处便是库部司郎中陈清梧的老家,他突然告老还乡之后,就是回到了这里,苏叶闻言也抬头看向几人。 白鹄身后瘦高的男子摇了摇头,“属下根据记载的住址去查过了,屋舍被毁,许久无人居住的样子。” 白鹄也接着道:“派人四下走访了,城中皆是无家可归、动身逃难的流民,并没有发现陈清梧一家的踪迹。” 纪浔垂眸暗忖,若有所思地看向苏叶,“恐怕这陈朗中一家已不在肃州了。” 苏叶目光只盯着从城内不断走出的民众,“流民逃难的方向是更北边的……” “伊州。”苏叶和纪浔异口同声道。 事不宜迟,几人稍作整顿,便继续动身追查。 “伊州是最靠近边境的大城,不算富足丰饶,尚且繁华热闹,是这些流民最好的去处。”纪浔放下马车的窗帘,转头又道:“只是地处天山脚下,此行一去,便真的是走到大都的边地了。” 一旁正坐的苏叶只低头沉思,这一路都是排成了队的流亡百姓,拖家带口却食不果腹的比比皆是,她们将车上本就不多的食物和厚实衣服都沿途分了出去,却也杯水车薪,难解民生。 “孩子们把尘土当饭,把稀泥作羹,只道是过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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