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安已是春至,破冰之潮也将深涌的暗流都翻到了明面之上。 灵州悬而未决,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依旧是人心惶惶。 朝廷的指令终于降下,周皇特令三皇子周效远接管凉州的十万精兵,不日便北上灵州,收复失地。 周效寒立于城墙之上,晚风簌簌,轻裹着他的衣袍。 身后传来脚步声,周效寒便回身,轻轻揖礼,“大人。” 大人今日没有着紫色的官袍,而是换上了长褂青衫,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他只温和地笑了笑,“殿下,快请起。” 周效寒主动邀约,甫一见面,便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大人,父皇突然下令,晚生……” “殿下不必担忧。”大人抬手轻轻拍了拍周效寒的肩膀,随后便自顾自地走到城墙边缘,目光不知眺向何处。 周效寒跟了上去,二人就这么一高一矮,并立于高处,“晚生只是心有疑虑,不知大人有何高见?” “凉州十万精兵,名属何人?”大人的声音点醒了周效寒。 “镇国大将军,纪乘渊亲自调教的纪家军。”周效寒侧目,皱着眉头看向大人斑白的鬓发。 “不错,凉州十万兵马,皆出自纪乘渊麾下,忠心耿耿,赤胆忠肝,为纪乘渊鞍前马后,矢忠不二。这支军队可不姓周,而是姓纪啊。” 周效寒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您的意思是……?” 大人轻轻捋了捋胡须,“灵州一役,纪乘渊蹊跷战死,凉州数众本就生疑,失地又搁置许久,如今空降一位天家统领,如何服众?简而言之,凉州不服京安,已生二心。” “那三皇兄他……”周效寒欲言又止。 “哈——”大人却是笑了,“殿下当真在意这手足之情?”苍老的眼珠已经泛黄,眸光飘向天边,“天家的手足血脉之情,不如那远处的浮云,都不用风吹,转眼就烟消云散了。” 周效寒沉默不语,大人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道:“三皇子本就是草包一个,胸无点墨,软弱没有主见……” “大人慎言。”周效寒蹙眉,半晌却是又向大人颔首,示意对方继续。 “咳咳……”大人咳嗽了几声,单薄的身躯迎风颤抖,连胸腔都跟着共振,“三皇子殿下根本不可能有谋反之心,凉州的兵权,给他是最安全的。” 周效寒也道:“对父皇来说,是最安全的。” 大人满意地笑了笑,“俞轲一手培养起来的新军已败,如今三皇子手握十万兵权,只不过是陛下用来制衡俞轲和太子党的手段罢了。殿下当真以为天子是无计可施吗?” “那依大人所见……”周效寒的声音随风飘远。 “俞轲不会坐视不管。”大人的话音一顿,“鹬蚌相争,我们只要等,就可坐收渔翁之利。” 周效寒还要说些什么,大人却是抬了抬手,身后的侍从随之上前,他接过对方递上来的披风,轻轻搭在了周效寒的肩上,“殿下,乍暖还寒,夜风起了,还是要耐住性子,切莫贪凉啊。” 夜风卷遍了皇城。 “效真已经回去了?”奢华的堂厅内,主座之上的男人半阖着眼睛,声音幽幽。 “回大人,太子殿下已经启程奔东宫去了。”传侍的下人猫着腰,恭顺地回禀。 俞轲闻言抬起眼皮,轻轻转着手上的黑玉扳指,忖了片刻,又吩咐下去:“拿笔墨来,密令灵州,给突厥传话吧。” “是。”下人刚要起身,却听俞轲又道:“去给三皇子呈拜帖,他既得了兵权,老夫自是要帮衬帮衬。” …… 天子的敕令,如一场春雨,让京安蛰伏着的万千小鬼都蠢蠢欲动,在无人关注的角落,扶不上墙的“烂泥”却已经出了城。 商队的摇铃声叮当,和着马蹄咯嗒咯嗒有节奏的声响,长长的队伍就着夜色出了京安城。 纪浔就躺在运货盖着的草垛上,丝毫不担心有人发现,毕竟,谁也不会为跑丢的一条狗而兴师动众地大肆搜寻。 降临的夜色像是骤然解冻的洪水,将他的视线吞没,连带着也吞没了一切。纪浔在苏叶走后,每每在深夜被噩梦惊扰,他总是长久的停留在那个雪夜,城门之下,女孩的发随风飘舞,而她挥刀,在他额头留下最后一个缱绻的吻。他被困在了那天,他与他的叶子合葬在了这个延绵不绝的冬日。 马拉着板车摇摇晃晃,纪浔惺忪着睁开眼,已经出了京安近百里。 “恁、恁是什么人?!”商队的老板操着一口西北口音,一脸警惕地看向纪浔。 纪浔维持着仰躺的姿势,左腿翘起,搭在支起的右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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