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已入春,湖畔垂坠的柳条尚泛着青黄,便已早早地舒展开来,迎风撩拨着南漪湖的水面。 居正每日便早起沿着湖岸晨跑,顺路赶到早市,提了新鲜的菜蔬回来,给佩兰姐姐她们做早膳,之后便安心地在院子里练武。 项师父给他画的招式图谱他已反反复复练习了许多遍,传给他的那柄长刀依旧锋利,削铁如泥,可少年的虎口已经磨破又愈合,覆上了一层不薄不厚的茧子。 “姐姐,我今日又练会一式,还差最后三式,便能把籍上的内容都学会啦!”居正连跑带跳地窜进屋子里,脸颊红扑扑冒着热气,额角挂着的汗水也像早春清晨的露珠一般,浑身上下都透着生机与朝气。 苏叶依旧是消沉的,这棵树被遗忘在了冬天,没有发芽,没有生气。她静静坐在椅子上,不知看向哪里正愣得出神,蓦然间转头看向居正,少年约莫是又长高了些,练功的劲装裤脚处也显得有些局促,隐约露出了踝腕。而再向上瞧去,除了摸爬滚打蹭上的尘土,还有几道不大不小的破洞。 “你啊……”苏叶有些无奈,轻轻勾起嘴角,摇了摇头。 居正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苏叶笑了,突然间有些喜出望外,连忙凑上前去,变着法的哄人开心。 “姐姐,你长得这么漂亮,就是得多笑笑啊,人们都说江南多美女,我左瞧右瞧,也不敌姐姐你半分颜色!” 苏叶嗔道:“哪儿学来的这般油嘴滑舌。” 一边说着,苏叶伸出手去,招呼居正过来,“将衣服和裤子换下来,我帮你缝补一下。” 居正已经抬起步子要朝苏叶蹦跳过去,脚迈到半路,却又停了下来,嘟嘟囔囔,涨红了脸,“嗯……怎么能让姐姐帮我缝衣服呢……这……” “左右我也无事可做,你自换下来给我便是。”苏叶只是柔声劝到。 裤腿的布料是棉布,膝盖的位置已经磨得有些薄了,苏叶摸着破洞处,提起针线便就着豁口缝补起来。 缝着缝着,针线仍在衣料间穿梭,苏叶却是倏尔落下两行清泪。 终究是这样吗?那双从小就没有学过女红,不提绣花针,只提笔杆子的手,如今穿针引线竟是逐渐有模有样起来。只因为她是女子,那铲奸除佞,为人臣相,辅佐千秋功业之志,便永无纾解之日。她原以为女扮男装,这一扮就能是一辈子。 她不会刀枪棍棒,也并不擅长琴瑟音律,甚至连儿女情长都只是一知半解,她唯一能做的,唯一想做的,只是同她父亲一般,继往圣绝学,佐帝王之业,为百姓伸张,开万世太平。 而如今,那些熟读默记、烂熟于心的治世之论,再无用武之地,甚至不及此刻她手中的小小顶针。 可叹可笑,可恨可悲。 她以为努力了,就会有回报。她以为苦过了,总会迎来甜。 孜孜矻矻,乱世逢生,怎么就这么难呢…… 闻道容易,行道难。苏叶原本是不信命的,她殚精竭虑,每一步都不敢走错一丝一毫,做官做得一丝不苟,做人做得两袖清风,即使面对感情,她退缩过畏惧过,却也懵懂地迈出了艰难的一步。 可终究是志难遂,情难了。 她的眼中人、心中思,亲手毁了她的胸中志、梦中景。 曾经天真无知立下的豪言壮语、两相奔赴的情真意切,都像个荒唐的笑话。欲买桂花同载酒,少年不在,酒难入喉,都是骗人的梦。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何至于此呢? 那颗由父亲在幼时便在她心中种下的小小的种子,在她自以为是的照料,和虚情假意的灌溉之下,于无春之年,被洪流击溃了,淹死了,了无生机。 她不是大都的治世之臣,佐君之相,她不过是被这滚滚流水推着走的一片孤叶,无依无靠的,连自保都不易的孤叶,又如何能护佑芸芸百姓、万万众生呢? 好疼啊,苏叶恍惚间低头,针挑破了她的手指,挤出的血豆子滴在布料上,她慌乱地用手去抹,却是越抹越花,直到最后无奈地、徒劳地揪着这一方布料,泣不成声。 “姐姐——!”居正跑跑颠颠地进了屋,正撞见苏叶这一副狼狈的模样,手中提着的刀“哐啷”一声就扔到了地上。少年三步两步便跑到苏叶身前,在衣襟上仔细擦了擦手,才抬起胳膊,轻轻拍了拍苏叶的后背。 “姐姐……你哭什么呀……”居正眉头拧得紧,急得手足无措,连声音都哼哼唧唧拐了几个调子,“是不是,是不是我这些破衣服太难缝了?” 居正拽过苏叶手上的布料,一把就扔到了旁边,“我就说了,几个破洞还能凑合穿的,姐姐你有没有受伤啊?我看看,是不是扎到手了!” 少年不由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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