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客厅的大门被缓缓打开,身着白衣的身段高挑的侍官微微颔首,站在两侧半撑着门扉。韩未带着门外銮仪卫的众人单膝跪在地上,行着臣礼,眼睛却隔着众人看向大厅正中的纪浔,面露难色。 是啊,他毕竟是天子脚下的朝臣,见了亲王又能奈何。 两侧銮仪卫的兵士们也早已收刀入鞘,宴会厅剑拔弩张的架势瞬间回归平常,而众人目光的焦点,只锁在正缓缓迈入门内的两人。长身玉立,一袭月白纱的锦缎流转着光泽,周效寒没有着王袍,周身都显出儒雅的气质,而他身旁,与他并肩而行的是一位身段窈窕的淑女,相得益彰的藕粉色薄衫素褂,两捋辫发缀着羊脂玉鎏珠串顺着耳侧铺散在胸前,发髻只用一根镀银的笔状素钗绾起,轻施粉黛,衬得一对桃花眼更为神采奕奕,毫无娇柔媚态,反倒令人觉出几分灵动清秀的少年气。 端庄□□的淑女,皎如明月的君子,好一对璧人。 众人有些片刻的怔神,实在是这贤王殿下与他们想象中堆金砌玉、酒囊饭袋的闲散王爷出入太大。 贤王与身旁的女子进入堂厅,两侧的侍官才又规矩地将大门紧闭,全程没有踏入厅内半步。 “见过贤王殿下。”主位的纪浔最先起身开了口,众人便连忙应承着也拘礼示敬。 贤王颔首,隐在广袖之下的手却将身旁的女子轻轻拉近了几分。 “不知这位淑女是?”纪浔的语气平静得出奇,对着贤王问到,眼神却死死地盯着眼前二人相互勾缠着的臂腕。 贤王侧目看向身侧之人,对方会意,轻轻福身,抬眸敛声,直视着纪浔的眼睛,“宣州钱监苏氏嫡女,苏叶,见过诸位大人。” 宣州钱监虽在地方,却是直属中央少府监管辖,官阶不大不小,但胜在职权机要,且油水不少,财力不容小觑,众人心下也有了数,虽说身份相差悬殊,但若是苏氏嫡女,加上大都本就民风开放,男女结伴相游亦非鲜有,想必是以贤王殿下的女伴身份出席,因此也就没有对这位面生的女子过分大惊小怪。 反倒是这宴会的主人,显然没有意料到这二位不速之客,一副饶有意味的表情,也不知是看向苏叶还是贤王,“苏氏嫡女?原来是苏姑娘,幸会。” 苏叶心下长叹,纪浔应是对自己起了疑心。她因着贤王周效寒的势力,被纳入了生父苏裕安苏家的族谱,被破格升为了嫡系,身份是没有问题的。如今满厅的地方官吏和氏族家主,也无人认得她曾经男装的样子,自然不会对一个无足轻重的面生女子过多关注。而她今日来,就是要借纪浔攒的局,来会一会这些家主使官,尝试推动他们与苍木教的合作。 苏叶抬眼对上纪浔的眸子,只是微笑,便准备随着周效寒一道落座。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今日纪浔戴着的那条抹额似乎有些熟悉,只是早就被她毁掉,决计不会出现在此。 来不及深想,今日有正事要做,她与周效寒慢慢向前走去,纪浔右手侧最前的颍州太守崔镇圻便十分有眼力劲地起身,让出了自己的席位。 “崔太守,不必如此多礼。”周效寒温声推辞,却是稳稳地站在崔镇圻的席前,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崔镇圻也是老油条了,笑盈盈地道着:“微臣年岁大了,实在是不胜酒力,还是靠近门口去透透风为好。殿下于此,也更好与纪将军把酒言欢。”便忙不迭撤走,挪到了堂厅门口的空席去了。 “那本王便不过分推辞了。”周效寒说罢,便欲落座。苏叶见状只是自觉地走到偏后的侧桌,却是在经过周效寒身侧时,被人直接牵住了手。 “你与我同坐就好。” 苏叶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周围,他们的一举一动俨然已经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她便没有抽出手来,只是附在周效寒耳边,轻声道:“殿下,这不合规矩,我只是一介官女,并非朝臣,亦非受邀的家主,与殿下同席,是为冒犯僭越之举。” 周效寒似乎丝毫不觉得他们的举动有哪里不妥,反而伸出另一只手在二人相握的手上轻轻拍了拍,和煦地笑道:“那本王便赦免你。” 苏叶微怔,便被人直接轻轻拉着,不由分说地坐到了席子上。 贤王和女伴皆落席,少顷前和纪浔还剑拔弩张的柴元振便也有几分败兴地又一屁股坐了回去,自顾自地闷头喝起了酒,这一段小插曲也算演奏完毕,厅内觥筹交错的声音又渐渐响了起来。 贤王本不在受邀之列,众人也拿不准纪浔和周氏天家这位王爷的关系,既为纪浔的客人,也不好过分上前巴结,便打起了贤王这位女伴的主意。 苏叶身前一轮一轮围满了打着敬酒由头前来,实则意在与贤王攀谈之人。纪浔也没有继续方才买粮的话题,只靠在椅子上,摇着手腕转着杯中酒,幽幽地看向右手侧热闹的坐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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