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道“你知道我们在京城?”
沈眠勾起唇,笑得狡黠,道“惹恼了秦峥,我不信你敢留在海城。”
这个坏笑实在叫人心动,谢擎看得呆了,好片刻,哑声道“是,我是惹不起秦峥,秦墨都叫他逼走了,我自然也是惹不起的。可他也不敢来京城,算是打平了。”
他站起身走到门外,招呼保镖去准备食物,交代完,他忽然脚步有些不稳,经纪人忙扶住他,道“你已经好几天没休息了,去睡会,我替你看着。”
谢擎道“我不敢睡。”
他不敢睡,他怎么敢睡,世界上最有名的医生们齐聚于这间医院,可没人能说得清沈书白得了什么病。
最终,他们得出一个十分荒谬的结论“沈先生并没有生病,是他的身体只能支持他活到这个年纪,也许听上去有些不科学,可这是最好的解释。”
谢擎闭了闭眼,掩去眸中的疲倦,他怕自己睡了,醒来时这个人就不在了。
他推门而入,走到病床边,无声地握住沈眠的手,生平第一次虔诚地祈祷奇迹出现。
这时候,沈书白却说了一句话,将他彻底推入绝望的深渊。
“为什么不开灯?”
谢擎一怔,他望入那双美丽清澈的眼眸,如同宝石星辰般夺目,却没有焦点。
他张了张嘴,除了满嘴的苦涩,一个字都说不出。于是那双漂亮的眼睛渐渐失去光亮,黯淡下来。
沈眠的嗓音听上去有些缥缈,问道“我是不是……看不见了?”
谢擎沉默许久,艰难道“别担心,只是暂时的。”
沈眠微微颔首,又问“你让人给我准备什么好吃的了?”
谢擎虽然离开京城很久,但毕竟从小生活到大,经典菜式还是记得的,他随便报了几个菜名,便看到沈书白憔悴的面容上,显出几分期待的神色。
谢擎知道,沈书白不是相信了自己的话,他只是懒得质疑。或者说,他并没有多在乎失明这件事。
对于一个活不过几天的人而言,看不见自己讨厌的人,其实并无妨碍,甚至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谢擎轻轻将他拥入怀里,终于明白,他的报应到了。
他曾经对这个人不屑一顾,弃如敝屣,但他并不后悔,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五年前那个刻薄、市侩的小导演永远不会叫他心动,他喜欢的是五年后,这个蜕变得放肆桀骜,活得自由自在的沈书白。
这两个人怎么会是同一个人,他们分明那样不同,可偏偏是同一个人。
他曾经施加给沈书白的伤害,全都报应到了自己身上。
他忍不住想,如果他当初没有离开沈书白,这个人是否不会自甘堕落,是否不会变成现在这般铁石心肠,任凭别人如何爱他疼惜他,他都无动于衷。
谢擎本以为,他的报应已经足够多,却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端。
经纪人把饭菜提进来,摆在桌上。沈眠看不见,理所当然由谢擎喂他。
男人将鱼刺小心剔除,白嫩鲜美的鱼肉喂到沈眠唇边,见沈眠张口吞下,他小心翼翼地问“合不合口味?”
沈眠默了默,说“味道淡了些,还凑合。”
谢擎蓦地一怔,他自己尝了一口,眼神随之黯淡下来,却笑道“你是病人,我特意让人做得清淡点,好消化。”
经纪人看着那盘色香味俱全的红烧鲫鱼,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被谢擎一个冷厉的眼神吓住了。
沈眠点点头,心里却清楚,这是味觉退化了。
因为胃口不佳,沈眠随便吃了些,谢擎也不敢多喂,让人把饭菜撤了,他用湿毛巾小心地替沈眠擦拭唇角。
淡粉的唇,此时泛着病态的白,惹人心疼。
谢擎凑上去,在两片粉瓣上亲了亲,本以为会被沈书白嘲讽两句,却发现他毫无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谢擎不知道他是不在乎,还是触觉退化,无论是哪一种原因,都足够叫他痛苦。
沈眠忽然道“谢擎,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
谢擎嗓音喑哑,却十分坚定地道“因为,我爱你。”
病床上的男人微微眯起桃花眼,灯光下,他眼角下方的淡绯泪痣越发惹眼,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如此明艳动人,美到极致。
“我不信。”沈眠轻声说道。
谢擎知道他不信,否则在海城的那个雨夜,他看到自己,不会下意识问出那句“你为什么会来。”
谢擎捉住他莹白的细腕,置于唇边亲了亲,问“为什么不信?”
沈眠道“我把全部的爱都给你的时候,你那样嫌恶,嫌恶到,甚至要躲到国外去。我知道,你可能是正常的取向,不是这个圈子的人,所以我也从没有逼迫过你,我只是小心翼翼地隐藏心意,默默地喜欢你,帮助你,我想亲自用自己的才华成就你,只是这样,也让你无法忍受吗?我是什么可怕的病菌,你要这么退避三舍?”
他说得云淡风轻,谢擎却如同被凌迟一般,字字句句如刀剑刺入骨血。
“不是。”谢擎苍白地辩驳,“我只是不想受你的恩惠,我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
沈眠微微颔首,自顾呢喃“合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