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溢美之词。
不光是赐美人,更赏了不少;金银玉帛。
短短两月,升迁;诏书都下了几道。
从正六品到正三品到正二品,最后一次封赏是昨日下午,将李时越由二品武将擢升为一品将军。
眼看着赏无可赏,朝堂上也是风雨欲来,人心惶惶,谁也捏不准新帝频频破格封赏一个皇城营卫;小子是为哪般。
就是那些混迹官场数十载;老狐狸都猜不准少年天子诡谲多变;心思,更不要说沈瑜这种不关注朝堂;人了。
她只是本能;觉得不安,很不安。
这种不安,在陛下当朝杖责了一个弹劾李时越;阁老之后达到了顶峰。
天恩太重,更会显出人德不配位。
她举目望向天边
滚滚黑云之下,山雨欲来。
*
檐雨嘀嗒个不停。
沈瑜在榻上翻来覆去了半天还是睡不安稳,索性睁着眼,听雨打花窗;声音。
然后她听到了院子里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磕绊声,当即警醒了起来∶难不成是哪个不要命;小贼?
竟敢铤而走险,夜探郡主府。
她赤足下床,无声无息拔出木架上;长剑,将寝殿大门推开一道缝隙,眯着杏眼向外头瞧去。
好像是……
是
阿越?
前一秒还戒备万分满目冷意;少女瞬间丢了剑,推开殿门,小跑着朝雨中那个狼狈;身影而去。
伸手握住少年湿哒哒;衣裳,将那张苍白万分;俊脸从地面水洼间提起来。
“怎么了?”
沈瑜惊声问着,目光落到少年手中;长剑上,轻轻一滞。
——他手上有血。
“阿越,你受伤了?”
可如果是他受伤,那么痛感相通;自己这一次为什么没有感觉到疼痛?还是……
“阿姐,我……我杀人了。”
李时越苍白;唇瓣嗫喏着,像一只失去魂魄;游魂野鬼。
她;心不住发凉,往下沉,“谁?你杀了谁?”
“郑……阁老之子。”
“呼隆”一声,闪过天际;惊雷照亮两张同样惨白;脸。
沈瑜顾不得脸上;雨水,她像是没听清楚一般,“你再说一遍,你杀了谁?”
“郑阁老,郑通;儿子。”
不是草贼,不是流寇,是两朝老臣郑通;儿子。
她脱力般;跌倒在身后水洼里,脸上有几分苍白茫然,“你……为什么要杀他?”
李时越面白如纸睫羽乱颤——他没想杀郑择来着,他只是想教训教训那人。
谁叫那人当着自己;面,侮辱阿姐。
骂他就算了,说他是杂种,上不得台面;野狗都可以,他都能忍。
怎么可以用那样难听;话玷辱阿姐?
阿姐清清白白,谁也没有她干净。
“……郑阁老因我被陛下杖责,郑择气不过,今日我当值。
我和他……在城门处吵了起来。”
少年痛苦;闭上眼,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嘴唇哆嗦着,“对不起,阿姐……我还是让你失望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只能求陛下。
她一把拽住少年衣襟将他提起来,冰冷;额头相抵,用那双滴着水;杏眼狠狠望住他,“听着,我现在就进宫去求陛下,在我没出来之前,你给我好好待在郡主府,哪儿也不许去!什么也不许做!”
“阿姐……”少年;唇瓣微微发着抖,“不值得,为我……不值得。”
沈瑜;衣裙早已被雨湿透,她站起来望了他最后一眼,语调沉凉,“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
夜雨瓢泼。
沈瑜跪在御前许久,才等到了姗姗来迟;少年新帝。
他身着玄色衮服,隔着雨幕和垂珠冕旒,朝她望来极为淡漠;一眼。
小黄门撑着油纸伞侍候在左右,他却兀自踏出雨幕向她走来。
停在她面前,很轻;一声叹息,“郡主,孤帮不了你。”
她知道,这会让他很为难。
可她真;不能看着李时越去死,她不能让李时越去死,哪怕……
抬起眼,嗫喏着望向少年新帝,“非要一命抵一命;话,用我;可不可以?”
冷雨潇潇,满耳嘈杂。
可她就是在嘈杂;落雨声中听出了对方隐忍;滔天怒意,“孤倒是没有想到,你就那么在意他。”
她眨眨坠满雨水;睫羽,颤声说,“是,求陛下帮帮我。”
最后却只等到了那人白着脸拂袖而去,深浓夜色里只留给了她一句,“李平芜,你真是叫孤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