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是苦夏,热得很, 人稍微动一动便是汗流浃背。蝉躲在任何一个可能躲的地方, 吱吱叫得让人心烦。可又不可能让人把树都砍了, 还得指望这些参天大树给遮点阴凉。
皇后富察氏自打有了身孕, 就格外小心,连带着天气热,也就懒怠走动了。
吴悠抱着福灵安来时, 莫名觉得长春宫有些冷清。庑廊底下放了张躺椅,皇后躺在上面, 旁边的宫女轻轻打着扇。
“给皇后娘娘请安, 娘娘万福金安。”说着,吴悠又将儿子放下,小孩子还牙牙学语, 说不出一句全乎话,“姑姑,这是皇姑姑。”
皇后看到吴悠本就高兴, 再听到吴悠教小外甥认亲, 心里莫名一阵欢喜。“姑姑”这种寻常人家的称呼, 自打入宫以来,自己都不知多久不曾听到过了。就连每回傅恒过来请安,也都是叫她“皇后娘娘”, 自称奴才,好好的亲姐弟,硬是生分了。
自己小心谨慎了小半辈子, 活得太累,弟媳不讲究的性格,让她生出一分莫名的欢喜来。
“来,到大姑姑这里来。”皇后朝小灵安招了招手。
孩子还太小,刚刚学会走路,吴悠便抱着福灵安到了皇后跟前。富察氏自己怀有身孕,此时看见这么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自是欢喜。富察氏身子弱,早年有过一个二阿哥永琏,没养大就夭折了,这么几年一直郁郁寡欢,也就没有再怀上。可身为中宫皇后,身边有着虎视眈眈、家里有权有势的贵妃,怎么可能不希望自己再生一个皇子?
有时候越心急,越事与愿违,直至现在怀上这一胎,吴悠旁观着,似乎富察氏也不是想象中那么高兴似的。
“长得跟九弟可真像,眼睛又像你。”富察氏看到家里人,还是平添了几分高兴的,眼睛弯弯成了月牙,笑得恬淡,“以前傅恒做侍卫,还能常来看看我。现在他做军机大臣,又在尚书房行走,本来事情就多,见本宫反倒不容易了。本宫难得见到家人,如今皇上让高贵妃协理六宫,太后又加了一个娴妃,本宫近来清闲的很,都是自家人,你也常过来走动走动的好。”
提到“高贵妃、娴妃”,吴悠能明显感觉到富察氏心中是有些失落的。本来么,性子再好的人,也不愿被当做老好人。更何况现在高贵妃盛宠、又地位仅次于皇后,父亲高斌治水有功也得到了重用,一时间家族权势滔天,如同烈火烹油。现如今皇上又让高贵妃协理六宫,皇后身子不便出门,高贵妃直接就等于大权在握了,也不怪太后特地将娴妃提溜出来分分高贵妃的权。
傅恒的这位长姐,从小在家就是个德才兼备、贤良淑德的典范,这样的人诚然别人看了都说好,可自己活得往往也累。因为你前期做得太好了,后面有一点做得不好的地方,都会被人放大了说。不像高贵妃那种骄矜的,大家都习惯了你的性子,偶尔做个好事,反倒要被人称赞人还不错。
做这个皇后做得累,又加之先前的丧子之痛,心思细,又在深宫之中无人可诉说,能不短命么?吴悠想想历史上的富察皇后,大概就是这一胎生完后,孩子又夭折了,自己也便在第二年跟乾隆东巡的时候没了。
眼前的富察宜宁,观之可亲,想当年自己和傅恒闹别扭的时候,还是她里外里费了不少心思。得知傅恒不喜欢她时,希望傅恒能同意和离、不要耽误瓜尔佳氏青春、各自安好;得知傅恒和瓜尔佳氏之间有误会,傅恒也想重修旧好时,又让皇上微服私访特地带上他们两个,给他们两个相处的机会。
从来不问家里几个弟弟,要权势地位的支持,只关心家人是否平安。这样的好姐姐,去哪里找?
一想到她没几年寿数了,吴悠就忍不住心疼。
“待过半个月入秋了,娘娘不累的时候,可以适当出去走走,御花园景色宜人,跟别的娘娘说说话,心情也好些。”
“还说话呢,夫人您不知道,每回她们来都七嘴八舌的、不是阴阳怪气、就是挑拨离间,要么就是互相之间拆台……”说话的是皇后身边的宫女。
“珍珠!”富察氏有些愠怒,出言轻声喝止。吴悠心里打量,真是个好性子的,连训斥人都温温柔柔。这样的性子,在后宫里,若是不能得丈夫庇佑,再没个皇子傍身,的确活得艰难些。便是放在内宅中,恐怕也会活得个心累。
宫女噤了声。富察氏方对吴悠解释道:“人多口杂。起先纯妃、嘉妃、娴妃她们也常来请安。可每次坐不了多久、便是你一句、我一句,变着法儿地互相之间拆台。看着让人心烦,久而久之,本宫也就不让她们来了。”
的确,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宫里这么多女人,都够演一出连续剧了,不然宫斗剧怎么能拍那么多集?吴悠心里想着。
“那皇上常来长春宫吗?”
提到皇上,富察氏怔了怔,脸上浮现出笑意,却不经意间带了一丝哀愁,“来自然是来的,只不过万岁爷……日理万机,本就忙碌。而后宫里又不是只有本宫一个女人,一大家子人呢,本宫有孕,也不方便伺候,自然就要劳烦其他姐妹了。”
吴悠心里疼得直抽抽,封建社会的女子怎么这么可怜?往往越是高贵人家,尤其是皇室中人,过得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