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县令便县令吧,至少能在这一县之地,护佑万民。”
“多可笑,多可笑啊。”
侯羫又饮尽了一杯浊酒,放肆地大声笑了起来。
穿红戴绿的舞者都被他吓得止住了动作,乐师的琴声也慢了半拍,似乎都没见过他这般作态一样。
看着失态的侯羫,少女轻叹道:
“操之过急了。”
“非也...”
侯羫渐渐止住了笑声,幽幽地说着:
“非是急缓之事...
那时的我还不知,就在这小小的一个县里,能有足足三家乡绅豪族。
县内除了我这个县令,上到县丞、县尉,下到功曹、掾史,尽是本县大族所出。”
“两万余口的县啊,竟只有我一个外人...”
“小姐,您可知,这宾徒县是两万一千五百一十二口人,在养着九百五十一口豪族子弟啊。”
他又饮了一杯酒,许是因为酒意,枯槁消瘦的面颊变得涨红起来,
“我使不动本县兵丁,使不动捕快衙役,甚至向郡守举报的书信,也都石沉大海...”
“前来探查的督邮我甚至连见都见不到一面,就这样,我眼睁睁看着宾徒县愈加穷苦...”
“临海临河,千里沃土,却有卖儿卖女之人,却有饥寒交迫而死者。”
刘初安心中捋了一遍他的话,反问道:“你连监察县乡的督邮都见不到,却能知道我的行踪?”
“建宁二年,我有女儿了...”
侯羫手肘拄在桌子上,略有些醉意地说着,
“那娃子,就,这么大,就这么大一点。”
“呵呵呵...”侯羫痴痴地笑了两声,“朝廷俸禄时常拖欠,竟让我一县父母官,养不起女儿啊...”
“建宁二年正月初五,是我第一次收了不该拿的钱,”
他说着,伸出两根鹰爪干枯般的手指,
“二百两纹银,足足抵得上我十年俸禄。”
“自此,他们便拿我当了自己人...时常来送金银、首饰、布匹...”
“我也终于真正有了一些权力,能调动些小吏办事...”
“小姐,我哪里有本事知道您的行踪,是那些世家乡绅,那些豪门大族有本事啊。”
侯羫手中的青铜酒杯‘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他站起身子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土屋木楼,
“幽州乡绅豪门沆瀣一气,彼此之间互通有无,自您从新昌县启程当天,便有快马送信给各地豪族,第二天夜里,消息便已经传遍幽州了。”
“这就是我撬不动的铁板,小姐,幽州已积重难返,牵一发而动全身,灭一族则招百族报复。”
“去岁冬月,您的人来清丈田地,案比民众。那时我便盼着您来,我相信您一定能破开这僵局。”
他状若疯癫,越说越激动,涨红的脸颊衬托着他瘦骨嶙峋的身子,仿佛一具木偶一样。
“小姐,请恕下官无能,这宾图县今日之困苦,已是下官极力斡旋的结果了...”
刘初安轻轻放下银质的汤匙,汤匙的把磕在玉质的盘上,发出清脆‘叮’的一声。
听了半晌的她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只是冷漠的答道:
“这你应该去和我爹说,我手中无兵无将无权,怕是帮不了你。”
侯羫从换种掏出一个小册子,如方才递筷一样,双手捧着,恭敬的奉上,
“小姐,这是宾徒县各豪门名册,下官在宾徒县等小姐的消息。”
刘初安手刚刚落在册子上,心底便稍稍惊了一下,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如触电般传遍全身。
她后知后觉的,略有些僵硬地回过头,看到空荡荡的二楼,除了自己身后的护卫和身前的侯羫,竟无一人。
方才莺莺燕燕的舞者和吹拉弹唱的乐师,竟在不知不觉间走了个干净。
刘初安眼皮跳了跳,如梦方醒般惊觉,众安楼本就是本地豪族饮酒作乐之地,如何会没有眼线?
她竟然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竟然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研究如何铲除他们。
今日乡绅前来送礼,刘初安本就和他们划清了界限,如今还在此地与县令商讨本地豪族欺压百姓一事。
豪族又不是傻子,何况就是傻子也该知道了她的心思,就算她刚刚故意没有应允下来,豪族们会用上千条自家的人命来赌刘初安的心思吗?
若异位而处,刘初安一定先下手为强,再放一把火烧个干净,就说是失火烧死了。
侯羫刚刚也说了,偌大的宾徒县大小官吏尽是豪门中人,又何愁没有证人?
况且就算有人敢举证,就算老爹事后给自己报了仇,自己死了,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一滴冷汗自刘初安鬓角划过,暖如夏日的屋子里,刘初安的手却止不住的抖,如坠冰窖一般。
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是人多势众的豪门?
州牧长女这重身份固然高贵,可在刀兵面前,也不过是肉体凡胎罢了。
谁说州牧长女不能被杀?
刘初安猛得起身,声音都变得锐利了三分,“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