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师傅黝黑的褶子脸一滞。
他大概是没想到,顾泠泠会直接的问这种话。
林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这熊孩子,非得这么开门见山的吗?
不知道老人家经不起吓、人性经不起试探吗?
一抹柔婉得体的浅笑在嘴角浮现,她从后面揪了揪顾泠泠的袖子。
正欲打个圆场,错愕过后的关师傅已然平实的开口:
“知道。”
“既然知道,关师傅当知我绝非杨亭安之良配,您的金银还是请收回吧。”
“这……”
再度被顾泠泠的直白给惊到,关师傅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倒没多大变化,而是平和望向清霜满脸的女子:
“县主能否听老头子说几句?”
“您请说!请说!”
这回,林樱飞快抢了个先,不由分说拽顾泠泠坐去圆桌旁,又吩咐管家送火盆和茶点等物进来。
少顷,确实在冬日清寒中冷了许久的关师傅捧起热茶,褶子堆满的眼角弯出几抹慈爱的道:
“县主所言,老头子心里都明白。只是,人哪能一直活在过去呢?过去的事其实没那么重要,对吧?而且……”
大概是想到了杨亭安,关师傅的褶子里堆出些慈爱笑意:
“亭安那孩子,很爱慕县主。其实,继彬偷偷把写给我的那些信,都抄了一份送到老头子手里呢。”
“抄送给您?”
“您和他,是吵过架吗?”
两人不约而同的提问,让关师傅笑意愈深。
也算活了半辈子、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他看得出,这位方才对柳唐氏十分冷漠的侯爷夫人言谈间掩饰不住对亭安的关切,至于顾县主……容貌昳丽的她虽然不太辨得出真实所想,但至少对亭安也不是全然冷漠。
好啊,好啊,这小子运气不赖,总算遇到一些真心待他之人!
关师傅心潮跌宕,谦逊得体的答:
“这些琐事说来话长,夫人和县主确定要听?”
“要!”
生怕老三再板脸,林樱又抢了先,“亭安这孩子热情活泼,但很少聊及从前自己的事。关师傅,你若不介意,还请同我和泠泠讲一讲吧。”
谨慎瞧一眼菱唇轻合的顾泠泠,见她没有流露对反对,关师傅这才呷了口热茶,慢慢道来——
时间退回到二十多年前。
彼时的关师傅,还是一个毛头小伙,全名关勇,出生于北境凉城辖区的一个小乡村。
因幼年亲眼目睹过北国士兵残暴的烧杀抢掠,跟着父亲学了一身功夫的他投身燕家军,成为镇守北境的一名普通士兵。那时,燕家军的主帅乃年富力强的燕震,带领燕家军在北境伫立起一道坚实防线!
军中的日子,有仗打时是忙碌、血腥和残酷交织。
若逢平静的日子,则显得有几分单调。
闲不住的关勇百无聊赖,违反军规偷溜去驻扎地的后山猎山鸡。军中伙食虽然没有差到完全吃不上肉的地步,但也不是天天有,每日操练完毕无事可做的他,饿得心里发慌。
兴冲冲捉到一只小山鸡准备生活烤来吃时,听到前面的山里一阵不怀好意的嬉笑。
关勇偷摸过去。
月色皎洁的树林里,只见几个人高马大的士兵正推搡着一个人。
那人瞧头发也是军中士兵,只是下面并未穿统一的暗红色士兵服,只着米白里衣,两只手被绳索牢牢绑在身前,一步步,走得缓慢又沉重。借着溶溶月色,关勇依稀能瞧见此人侧脸易于普通士兵的白皙优美,不像个风里来雨里去的军中人,而像个……
小白脸?
“这家伙,要是换上女装,谁会不信是个小娘们?”
“瞧瞧那腰细得……”
“可不是?也不知道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孬种来军中干什么?拖咱们后腿?”
“四弟,这就不懂了!他来军中,不是正好让咱们……嘿嘿……“
“小弟明白了!待会大哥……”
猥琐下流的笑声,远远传来。
关勇心里咯噔一响!
燕家军素来治军严明,但林子大了,难免有几棵歪脖子树。众所周知,军中常年见不到女子,燕震更是眼中容不得沙子的主帅,因此也不像其它军中偷藏军女支或偶尔召驻扎地附近的女支女过来,所以自从来到北境,很多人其实很近没见过女人——
别说女人,军中流传甚广的一句话是:
在这片寒冷的土地上,啥都是公的!
关勇之前听几个兄弟说过,因为太久没见过女人,军中有些下流胚子将主意打到了男人身上!当时,他震惊恶心得连嘴里的红薯饭都差点喷出几丈远:
“什么恶心的玩意儿?他们也下得去手?疯了吧?这要是被上面知道,不得……”
他比划出一个砍头的动作。
其中,年纪最大的老佘头扑哧着用筷子头戳他脑袋:
“怎么可能被上头知道?被欺负的士兵,你小子还以为他们敢去告状吗?”
“就算不敢,那……”
关勇嘴角直抽抽,只觉得人生观都碎裂了:
“那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