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先是接连近两个月的暴雨,入夏后又开始日日曝晒、四处干旱,濒临秋天又闹蝗灾,以至于农民们颗粒无收,到处饥荒,饿殍遍野。越城本就不富裕,饥荒尤其严重。
而杨亭安和关勇他们所在的村,各家各户很快陷入绝粮境地——
最开始大家都还有些许存粮,或者上山打猎,但慢慢的……
能吃的东西相继短缺,别说野果野兔,一些饱腹的植物根茎都开始有饿不行的人挖着吃!
最可怕的是,这种饱腹感极强的根茎在吃下去后一直胀在肚子里难以消化,最后得了大肚子病。饭都吃不起,自然不可能有钱请大夫,陆续有人死于此症状。
只是,饿到极致,那种滋味太让人抓心挠肝!
明知吃多了会死,很多人还是忍不住去吃,一个个都说“就算死,也要当个饱死鬼”!
关勇始终平淡但沧桑的声音,微微更咽了。
听得入神的林樱拉回思绪,将潇月送进来的吊梨润喉汤往关勇面前推了推:
“关师傅,先歇歇,喝一盏润喉汤吧。”
“多谢夫人。”
关勇拘谨的端起那只茶盏,一旁脸色凝重的顾泠泠轻问:
“师傅这般不能自已的难过,是因为……有关心的人也得了大肚子病走了么?”
“是。”
十分赞赏地看了眼这个容貌昳丽心思敏锐的女子,关勇想起杨亭安在信中所写:
她像一朵漂亮但带刺的花,师傅能理解我这个说法吗?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冷酷得能把竞争对手往死里推还不忘加上封死出路的大石头,但又心软得每每看到乞儿或可怜人,她的钱又像大风刮来的,一掷千金得眼睛都不眨!
吊梨汤喝下一半,他轻轻搁下:
“继彬爹,就死在这场饥荒之中,是我亲手埋葬的。”
“都没听继彬提起过这事儿。”
顾泠泠叹息,“估计是他不想的伤心事。”
“应当是吧。”
永远忘不了亲手安葬继彬爹的情形,他四肢已饿得瘦如柴干,但腹部肿胀得如怀胎数月的妇人。
想起这个继杨恒之后、多年相互扶持的好兄弟,关勇不由得抹了抹眼角:
“他娘也差点死了,是……亭安拿出了之前拦路抢劫剩下的钱,请大夫救了她一命。”
古代的物质远不如后世丰富,林樱可以想象那种凄惨。
心里盘桓着难受的情绪,她问:
“灾年和饥荒,朝廷没有拨银钱粮食下去吗?”
说完,她自己又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勾出一抹讽刺的笑。
先帝那个人,自私凉薄,还真说不好!
关勇闻言,淡定答:
“应该是拨了,别的村我不知道,我们村只领过两回救济粮,每次一户只有一斤糙米。也有人去县衙和省城闹,只是自古民不与官斗,不是被镇压,就是被扣上刁民贪恩的大帽子,所以最终都不了了之。老百姓嘛,看天吃饭,天公不作美,命就像草芥一般。”
“这不对!”
顾泠泠笃定又清冷的嗓音宛如碎玉击盘:
“若无百姓,何来靖国?当权者若是弃百姓们不顾,等同自毁!”
关勇愣住!
旋即,一朵老怀慰安的笑浮现在黝黑朴实的脸上。
“县主此言颇有经世济国之男子风范,不怪亭安仰慕!
救回继彬娘一命后,我和亭安也揭不开锅,之前都是他偷偷拿出点银子去县里高价买吃食,这孩子还怕我觉得银子来路不正不肯吃,各种小谎撒了不知多少,呵!抱歉抱歉,扯远啦,亭安当年,也和县主说了差不多意思的话,最后……”
“最后他又干上了劫富济贫的营生?”林樱莞尔。
“嗯。”
关勇一边点头,一边略不安的瞅向顾泠泠,好像生怕她会因此而对杨亭安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
聪慧如老三,自然瞬间明了,她素日冰冷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柔软的心,而最易让她心生柔软的便是老人和孩子。见一个满脸风霜的老人在自己面前这般谨小慎微,她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脱口道:
“师傅放心,这些我早就知道。”
林樱闻言,立马望过去。
她嘴角弯出的笑意,让顾泠泠脸色一烫:
害,自己说这干什么?
心软是病,得治!
瞧见她脸上的小懊恼,林樱心下失笑,对关勇柔声道:
“您觉得亭安走的不是正路,您有负他爹娘的托付,从内心深处来说其实很反对,但……在那两年饥荒中,你也是因为他想办法‘劫富济贫’而活下来,所以您内心特别矛盾对吗?”
关勇重重点头:
“您说得太对了,就是这种心情,矛盾!我之前只觉得别扭,就总感觉不对,但又……”
“其实您大可不必这样。”杨恒和继彬爹前后死了,他们的确不幸,但很多时候活着的人其实并不会更轻松,他们往往会背负更重的负担,尤其是心理层面的。
温和一笑,林樱徐徐的嗓音如水波般散开:
“假如没有您,亭安不会平安长大。而且,我觉得这孩子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