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黯淡, 整个浮屠塔上下一百八十八层,都像是被拢入看不见边际的暗夜之中。
琴声依稀从空气中传来,与此同时, 在一片永夜般的墨色中,少年一身黑衣靠在门板后。
如果温寒烟一行人此刻在这里见到他,一定会认出来,这正是他们初来浮屠塔时所见的那个, 被人按在地上强抢灵宝的少年。
少年在原地站了许久, 似是心底在狂乱挣扎。
少顷,他心一狠,咬牙将门推开,整个人似一发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彻底隐入夜色。
白天刚被围着强抢了他刚买来的短刀, 此刻少年脸上还带着伤,身上没有哪一出是不疼的。
“呸!”少年啐出一口血沫,“老子就是要出去!”
这鬼地方,他不稀罕。
都说浮屠塔是魔修邪修的极乐之地, 机缘众多,进去了就不想再出来, 所以除了被顶替的倒霉鬼之外, 浮屠塔中从未有人离开。
全是听了这些画大饼的流言,他轻飘飘晕乎乎,仿佛下一瞬便要站上巅峰, 这才费尽了心思, 掏空了芥子中所有能用上的法器符篆,受了重伤才抢到一枚令牌,成功混了进来。
却没想到浮屠塔中说是秩序森严, 可却全都是些没意义的秩序。
什么夜间不准出房门,层级低的不准去高层,就连同一层的邪修都分高低贵贱。
他这种没资历的,只能住在最简陋的西北区,只有那些有资格快要更上一层的,才能往东边走。
真正要命的事情却无人问津了。
他空着手重伤进来,身上只剩下最后一点灵石。但他没想到,浮屠塔中物价简直是外面的好几倍!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咬牙买了些丹药疗伤,最后剩的那一点干什么都不够,只够他买一柄最普通的短刀防身。
——就这点东西,他没走出两步,还被围了个团团转,全都抢了去。
这鬼地方他是一秒种都待不下去了!
少年在夜色中疾步穿行,白日里繁闹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黑暗。
像是褪去了虚幻的外表,露出其中深掩的罪孽不堪。
琴声袅袅在晦暗中断断续续传来,在这样的空旷之中,听上去格外渗人。
少年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浮屠塔中有‘宵禁’,晚上千万别出门。”
他回想起来前有人特意叮嘱他。
——“否则呢?”
——“否则?当然是——”
——“死咯。”
“……”
寒风拂过,少年打了个冷战,暗骂一声加快了脚步。
哪有这么邪门的事。
再说了,再邪,能有他所修的功法邪?
少年还记得浮屠塔大门的方位,然而记忆中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不知为何走了许久还看不见终点。
他感觉身上有些痒,随手挠了挠手臂,却冷不丁瞥见前方缓慢地走着一道身影。
竟有人在!
这浮屠塔果真没有传言中那么玄乎,除了他之外,这夜间不也有人在外走动吗?
少年眸底一喜。
见这人行动迟缓,修为不像多高深的样子,他无声加快脚步靠近那人身后。
越是靠近,少年越觉得这人看着有些眼熟。
难不成是白天抢他短刀中的一个?
“喂,找你问个路。”少年一个手刀横在这人脖颈处,“浮屠塔出口是不是在前面?”
一阵风吹过,呜呜咽咽,听得人脊背发凉。
无人回应。
这道身影自少年靠近便不再动了,却也不说话、不回头,只安安静静背对着他站在那里。
“问你话呢,听见了没有?”
少年没什么耐性,语气更沉了几分。
不知道是不是周遭太诡异,他起初胆子还挺大,此刻却按捺不住地回想那些警告和传言。
他心头一跳,手腕用力压上那人脖颈,掌心边缘不可避免触到那人皮肤。
冰冷的,带着几分说不上的黏滑湿意,还沾着些泥土碎屑,仿佛刚在地上滚过一圈。
少年一愣,还没作出任何反应,便感觉手边抵抗的力道一松。
那人头颅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倾斜,露出脖颈处血肉模糊的断痕,缓缓滑落下去,“扑通”一声坠落在地上。
少年瞳孔骤然紧缩,映出天边一轮赤红血月。
……
额心紧靠着裴烬肩头的衣料,这样微低头的姿势,温寒烟只看见空隙间骤然大盛的红光。
那光线只被她余光瞥见一点,色泽便浓郁得像是渗了血,惊鸿一瞥便感觉极其不祥。
温寒烟立刻紧闭上眼睛。
这次,裴烬应当真没骗她。
安静的空气中蔓延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几分暧昧,几分紧绷。
温寒烟浑身不自在,不仅是她靠在裴烬怀中这个姿势。
失去视线于她而言,就像是将掌控完全拱手让人。
这样度过的每分每秒,她通身上下都仿佛被浸泡在一种极度的不安定感之中。
裴烬却在这时打破沉默,说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