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承望去了,外面的雷声渐渐住了。
不知怎的,宋戎碰倒了笔洗,突兀的声响惊动到了席姜。她抬头一看,发出声音的是宋戎,席姜忽然就不抖了。
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她如今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大错已经铸成,她对亲人所犯下的罪就算是把仇人都杀了也偿还不了,她没有资格软弱,她如果连个雨天的心魔都战胜不了,不用别人,她自己都会鄙视唾弃自己的。
席姜不再蜷着身子,她抹了一把已无法流下泪水的面庞,站了起来。她朝窗前走去,大雨哗哗地下,一声声地敲打在她心上。
不是不惧,并不坦然,痛殇没有消失,阴影依然在伴,但她学会了隐忍。学着像宋戎那样不动声色,把真实情绪隐于平静的面目下,让别人看不穿摸不透。
忽然脑中冒出一个想法,难怪天意不渡她,她根本没有从教训中学到东西,若是她真的大彻大悟,她就该计划得更周密,行事更谨慎,决不给宋戎在她刀下活命的机会。
真是天不可欺吗?祂老人家看出来了吧,她的大开杀戎里,有着一起毁灭的逃避心态。她可能一开始就不相信自己能做到吧,做到亲手杀死一个帝王。
细想自己这一生,表面看能文能武,善骑善射,但也真的被父兄宠坏了。内心缺乏力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也好,虽然她死了不能再做什么,但不能离去的时日里,可以让她看清自己的弱点与不足,若有来生她不要再做席姜,一个害死父兄,保护不了儿女的空名皇后。
这雨来得急,去得也急,大雨变成小雨最终停了下来。席姜全程站在窗前,看着天晴。她在想一个问题,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
她杀了四位妃嫔,每一个身后都牵扯着一个士族大家。这些家族加起来虽没有一个席家让宋戎头疼,但忌惮总是有的,开国皇帝与外臣之间的博弈从来没有停过。
出事以来,她几乎一直跟在宋戎身边,他并没有特意让人封锁消息,也没有同阿抬商议过任何应对四大士族的举措。
可半个皇宫的人都亲眼目睹了四妃之死,若没有及时封锁消息,恐用不了多久,外面的人就该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届时,武钟钱柳四家会做何举动呢?
宋戎最怕的就是士族外臣的结盟,他一直做的就是要他们互相争斗、互相制衡,仰仗皇权而活。
坐天下并不比打天下容易,这是宋戎曾亲口所言,想来这句该是他的真心话。
如今,四家的女儿皆被她这个没落皇后所杀,宋戎恐无法向四家交待,他该是怕四家联合起来借此事发难于他吧。
席姜被动留下,想来是可以见证宋戎会如何应对眼前的乱局。席姜竟有些期待,她实在猜不透现在的宋戎,她感叹也难怪这一生终是没能赢了他。
席姜还没有意识到,能从比自己强的敌人那里学东西,她就已经是在进步了,没有辜负死后还能观察人间的这个机会。
席姜再看宋戎时,眼中带了审视,他是胜者是赢家,事实就是她席家在他手上满盘皆输,且输得惨烈。
被盯着无所知的宋戎,从申承望提出他可以亲自去中宫殿安慰惧怕雨天的皇后开始,他就魂不守舍。
他不明白心里的那股惧怕从何而来,争夺天下时他经历过三场生死大战,他从来没怕过,天下豪杰,就算不成功死在路上又有何惧。
席家势大,挟恩自持时他也没有怕过,拔掉解决了就好。私事上,他的所做所为让皇后与他闹了别扭,也不过是给他添了一阵的烦恼,都不是问题,无论怎样,她那样地爱他,她不会离开他的。
可心头就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恐惧,甚至心慌到把那么重的笔洗都打翻了。
从申承望离开,他就时不时地朝门外看,心里默道,怎么去了那么久,中宫殿离得又不远,这会儿雨都停了,人却还没有回来复命。
总之,是心不在焉,是心慌意乱。
而那边中宫殿门口,因为皇上的命令,内侍卫在看守大门。
阿抬先是去了一趟内侍卫营,布令后才去取了寒冰棺,这会儿正被拦在了中宫殿外。
内侍卫虽是他的手下,也不敢违背皇令。
阿抬只得按之前想好的,只要求把冰棺放进去,然后通知里面的奴婢做什么就好。
内侍官还在犹豫之际,申承望带着手谕来了。
中宫殿的大门重新打了开来,阿抬与申承望一同进入。
阿抬看见申承望一行手中皆提了明笼,再看了眼天气,他不用问也知皇上派人过来做什么。
二人之间无话,各自朝两个方向走去。
阿抬向着更深的院子走去,这里是中宫殿正殿。他在内室前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牡丹作画的双菱门,久久注视。直到门内忽然出现脚步声,他才伸手推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阿抬与察觉屋外动静出来查看的婢女面面相对。是吟秋,她与咏春都醒了过来。只是发现天变了,她们的主子没了。能打听到的消息很杂很少,加上皇上封了中宫殿,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们还是一头雾水。
吟秋给大监行礼,未等阿抬开口,她与走过来的咏春一同跪下急道:“大人,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