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夫人有烧香拜佛的习惯,初一十五都要去寺庙为子女为丈夫求平安康健,明珠每次都陪着她去,今年叙清终于有了正式的身份,母女出行时,他骑马陪同在侧。
法源寺前有个不长不短的台阶,叙清与明珠一左一右扶着宇文夫人慢慢上去,路上遇到故交,都羡慕宇文夫人好福气,宇文夫人心中暖融融的,心想这辈子无憾了,可她也会担忧:“阿清,这样可会耽误你公务?”
在宇文夫人眼中,男人的前途和公务是头等要紧的大事。上次归宁,她也嘱咐女儿,不可太过黏人撒娇耍脾气。
叙清宽慰说:“不会。”
明珠也说:“您多虑了。”
“好吧。”宇文夫人想,下次在家中设个菩萨佛祖像,也省得来回跑了。
因着女儿和女婿新婚,宇文夫人参拜完特去找大师问了问子嗣缘。
明珠有些不好意思,借口出来走走先离了大殿,叙清笑笑,叮嘱她不要走远,他则留下陪岳母。
其实明珠还没有想过子嗣的问题,而且一提到这个她就会脸红,音枝小声说:“您是害羞了。”
“胡说!”明珠快步下了台阶,初夏的暖风吹过来,叫人脸红心跳。只是一道意味不明的挑衅传来,平白坏了兴致。
“哟,这不是叙夫人吗?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来拜佛啊?”
是当日在月牙楼失意愤愤骂人的李家嫡女和于家嫡女。
明珠看到她们,一时也没了好脸色,再看她们身后的方向,正是求姻缘的。她微微一笑,道:“你们都还有心思来求姻缘,我怎么没有?”
听到姻缘二字,李家嫡女的脸色瞬间因难堪而涨红起来,宇文明珠有什么好取笑她的?她气恼,阴阳怪气道:“哼,有的人还以为自个儿嫁了顶顶好的夫君,殊不知不过是外表风光罢了,背后一堆穷酸上不得台面的破落户亲戚,被人赖在门口闹事要钱的滋味不好受吧?赔钱又丢脸!”
说着,李家嫡女转头看向于家嫡女,目光揶揄明珠:“幸好我们当初避开了这桩大麻烦,不然今天这份苦和难堪,就落在咱们头上了,亏的有些人还洋洋自得,怕是打了碎牙也要往肚子里咽。”
“谁说不是?”于家嫡女附和。
寻过来的叙清,正听到这句话。他步子顿下,神色晦暗,想起了那日戴大成说的话:书香门第里娇养的小姐最好名声和体面,信不信我让她沦为整个西北的笑柄!
当日,他不以为意,今日,亲耳听到旁人肆意用他的不堪来奚落明珠,才发觉浑身发凉。
骨子里的自卑,又出来作祟了。
明珠自小受先生和师娘娇宠长大,金枝玉叶,哪里被人这样讽刺过?
如今却因为他,因为他……
几乎是那一瞬,叙清心口被狠狠撕扯了一下,他大步迈过来,握住明珠的肩膀,冷眸睨向那两个女的,目光似寒冰。
明珠愣了下,“你怎么来了?”
叙清看着那二人,沉沉的语气带着压迫感:“叙某的家事,不劳你二人多嘴过问。想必私议他人是非的长舌妇,大慈大悲的佛祖也难容。”
李、于二女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活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两个耳光,难堪得跺跺脚跑走了。
谁能想到她们曾经偷偷爱慕的翩翩君子有一日会当面对她们说这样难听的话!她们的脸都丢尽了,曾经那份求而不得的爱慕如今更是压垮颜面的最后一块大石!
明珠没再管这二人,有些忐忑地拉拉叙清袖子:“你都听到了?别在意,她们捏酸吃味才说这种话的。”
叙清“嗯”了声,握着她的手往回走,一路抿唇沉默。
宇文夫人与大师说完话下来了,明珠还未说出口的话,因而收了回去。
回府后,明珠跟着叙清来到书房,她走在后头一步,顺便关上门,听到叙清在身后说:“抱歉,今日是我不好。”
“你又在胡说。”明珠无奈笑笑,“我一点也不在意她们说什么,不要多想了,总会过去的,日子是我们的,我们好好的,何必管那等闲言碎语。”
叙清沉默地看着明珠,眼神深邃而灰暗,那里藏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片刻后,他忽的垂了眼,不敢再看明珠。
倘若他也有一个完整体面的家族,该有多好?
可,没有。
从四岁那时候开始,就永远也没有了。
双亲是沉睡于地下的白骨,唯一的远房亲戚,是贪得无厌的吸血鬼,只会带来无尽的难堪和事端,只会叫人指指点点唏嘘,从前,单单是他,如今他有了珠珠,拼了命地想对她好,却,还是把这些不光彩的东西带给了她。
叙清心中忽有一股杀意涌上来。
——把所有的威胁和难堪的过往,都彻底毁掉!
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叙清一怔,蓦然抬眸。
温柔的明珠在他面前,神色关切:“你在想什么呢?脸色这样难看。”
“没什么。”叙清猛地避开她的目光,匆匆说:“忙了大半日,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好吧。”明珠抱了抱叙清,才出门去,吩咐厨房多准备几个他爱吃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