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后一如既往洗漱吃早饭,吃完饭,巫澄换了外出的衣服,跟着宋泊简出门。
他知道宋泊简是要带他去看昨天看到的那些东西,心情复杂,自己都不知道是喜是悲。
又因为外面有很多人,知道会被拍到会被很多人看到,心下有些紧张。
宋泊简打了车,他们很快就到了博物馆门口。
虽然是工作日,但博物馆里已经挤满了游客,一眼看过去,只有乌黑的发顶。这种情况没办法拍摄,只能等到五点半博物馆闭馆游客都离开才能拍。宋泊简就先带着巫澄逛博物馆。
人实在太多了,感觉会看不到东西,而且一旦走散也会找不到人。
巫澄有些茫然,刚左右看看,手就被牵住。
宋泊简带着他,从头开始看起。一开始是石器时代,陈列的都是石头或骨头做的工具。
毕竟是入口,正是人最多的地方,展台前挤满了人。隔着两个脑袋,巫澄努力踮脚,才看看着里面摆着的东西。
他倒是认出来骨杯、石刀了,但没太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来看这些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东西。
于是看过一眼,就顺着人群往前走。
掠过一个又一个展台,超过一个又一个游客。
正走马观花的看着,握在手腕上的那只手轻轻晃了下。
偏头看宋泊简,就被拉着走到独立展台前。
这里依旧是很多人,他们过去的时候,一个小孩拧身从人群里挤出去。巫澄顺势走到展柜前,目光扫过里面的东西,随即顿住。
这个……
身后,宋泊简掏出昨天看的那本书,翻开第一页,指着上面的图画,示意巫澄看。
巫澄低头看书上的图画,再抬眼看面前的实物,眼里染上惊奇。
他回头看宋泊简,小声:“这个!”
宋泊简含笑朝他点头。
书上的东西真的切实出现在自己眼前,巫澄根据昨天看的书,猜到这可能是千百年前的古物,情绪高昂起来,再看的时候也认真了不少。
接着往前走,人类进入文明时代,国家建立,一尊又一尊的青铜器。
巫澄认出来这些东西了。
他看得越发仔细,跟着其他游客,在玻璃前一看就是很久。
接着往前。
东西变得越来越熟悉,巫澄的脚步也越来越慢。
前朝有段时期文学鼎盛玄学盛行,朴素简约的风流习气广为流传。
所以摆在展台里的东西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刻满兽纹,而是质朴清瘦。
巫澄紧紧看着面前简单的玉杯,好一会儿,才继续往前。
碑文拓片上的文字越发熟悉。
碎过又拼起来的瓷器好像曾在哪个宫殿里见过。
女子装扮的金耳坠是民间流行的样式。
越来越熟悉的一切。
不用看书上的图画,巫澄都能想到这是大概什么时候的东西,用在什么地方。
巫澄脚步越来越慢,正盯着展台上蝴蝶样式还镶宝石的发钗出神,就被涌过来的人群挤得一个踉跄,撞到另一个展柜前。
宋泊简手疾眼快扶住他,怕他受伤,拉着他的手微微用力,想把人牵出去。
没牵动。
乖巧听话的少年站在展台前,死死看着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组玉佩。
最上面是云头形玉珩,中间是两件相向排列的玉璜,最下面是梯形四灵纹玉饰,以左右对称双排两行的红玛瑙珠、料珠串联。
和先前更早时期的那些大型玉饰相比,它显得那么纤巧玲珑清新脱俗。
自小把博物馆当第二个家的宋泊简都不用看,脑海里就浮现这组玉佩的所有信息。
十八年前南初幼清墓出土,因为是很难得的南初国文物,技术精湛又很能代表当时的审美风尚,所以修复之后就开始对外展览。
此刻,巫澄看着这组自己生前最常佩戴的玉佩,眼前一片模糊。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他一年里有太多时间都卧病在床,如有必要离开宫殿在外行走,伺候他的嬷嬷总会把这组玉佩给他佩上。
行走时玛瑙珠子相撞发出的清脆响声仿佛还在耳边,可现在摆在面前的玉佩已经变了模样。
和田玉依旧温润,却带着沉黄,不复透亮。玛瑙珠有细微裂缝,泥土附着。它们就躺在这里,被明亮的灯光照着,依旧是显而易见的沧桑。
先前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很漂亮华丽,工艺精湛细节精巧,但都灰扑扑的。看得多了,很容易就会以为这些东西本来就是灰扑扑的。
可现在看着这组曾和自己朝夕相处的玉佩,巫澄突然明白了。那些东西原本都不是这样的,他们也都玲珑剔透光彩照人。
只是已经太久了。
时间流水一般逝去,几百年留在书页上,也就是轻飘飘的几行字。
隔着这么久的岁月,一切都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耳边一切嘈杂声音逐渐逝去,只剩眼前这组玉佩。
巫澄不由自主伸出手去。
在碰到玉佩之前,撞进温热手心,另一个人的体温从指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