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见城主当真是陨落了?”
极乐城的燃芳楼一如往日歌舞升平,台下一处屏风围成的小雅间里,世清歌听着殷绪带来的消息,尤其是讲到林望舒死在碧珏剑下时,她不由得出言打断了殷绪。
她们都记得那场见城之战,见城主的名气由是传扬,虽然绝大多数都是人云亦云,可亲历者皆清楚和林望舒成为对手时那种恐怖的威压。
无需借用任何法器,只凭着一双手操纵鬼力便能让他们节节败退,仿佛天地间的鬼气俱是为她所纵,对她俯首帖耳。
与其相信她会被一个修真者轻易诛杀,世清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林望舒的音容犹在眼前,仿佛随时都能出现在她面前用鬼气凝聚成束带,将她绑起来关到地牢里。
虽然她这样的鬼王被关到地牢里传出去很没面子,不过要是林望舒亲手把她关进去的话,反倒像是一种恩赏。
“我的毒乃直接作用魂魄的无解剧毒。如今她身上的寒毒已经消失了,于此看来着实凶多吉少。”
坐在角落里的师寒衣缓缓摘下黑色的冰蚕丝手套,她的指尖沁着丝丝寒雾,世清歌和殷绪对视一眼,一起往和师寒衣相反的方向挪了挪。
师寒衣知道她们都怕自己这双手,轻叹一声,将手套重新戴了上去。
“着实是可惜了。如今的灵脉,已经重新复苏,我们也当抉择退路了。”
世清歌喟叹一声,殷绪和师寒衣俱不再言语。
林望舒的身死仿佛一柄利刃悬在了她们头顶,关于那仙魁之位的继承人。她们都是活了千百年的大鬼,见证过仙门从鼎盛到如今式微,也见过鬼界的壮大崛起,这一切的源头来自于灵脉。
灵脉充裕则仙门兴,灵脉枯竭则仙门微,轮回往复让与仙门对立的数界得以休养生息,不至于沦为灭族境地。
而一旦灵脉得以复原,鬼界将会面对前所未有的围剿,必须重新封闭鬼城像曾经那样隐匿于黑暗之中,等待着灵脉再度出现枯竭。
这样往往会经过成百上千年,当下一次轮回开始之时,鬼界才有机会再度得见天日。
*
林望舒意识飘忽游离,那一场大梦已经断了,她也应该随阿珏去了。
碧珏演得是那样逼真,柔情缱绻,从来不在人前回避她们的关系,总会牵着她的手,对见到的所有人郑重地以未婚妻的身份介绍着她。
碧珏待人是多么客气又疏离,唯独对她不一样,她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她以为碧珏对她的爱意是前缘未断的本能。
可换来的却是一场围绕她设下的骗局,琼慕穿心而过,将她的精魂撕裂蚕食。那位仙魁是知道如何彻底置她于死地的,大概是某位故人吧?想要她命的故人多的是,她也没有力气去想是哪一位了。
不过这也是她活该。她就是主动上钩的鱼,甚至钓者连饵都没有放,她便巴巴地凑上来被钓走。从始至终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咎由自取。
谁会同情一条主动上钩的鱼呢?只会嘲笑这条鱼,没有鱼饵都会死死咬着鱼线,将要命的鱼线当成了玉露琼浆。
多傻,多呆。
往事如走马灯在眼前闪现。
有在一树花枝下扑蝶的阿珏,簌簌花林下和她对饮的阿珏,挽着她的手到河边放灯的阿珏,有坐在窗边为她作画的阿珏,有在她难以控制鬼力之时为她徐徐渡引压制的阿珏……
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回忆她和阿珏相处的点滴了,她比所有人都清楚那奇特灵力对她的作用。灌入那么多灵力,足以将她从内而外彻底瓦解。
“阿凌,你听得见么?”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大概是她濒死之前的幻觉,她本不想管,可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摸她的手腕。
“阿留,二姐还是没有醒么?”少年的声音满是忧虑,“已经好几天了,照理说不应该这么久。”
“被灌了这么多灵力,换了你你也好不到哪去。”少女叹了口气,手在林望舒额前摸了摸,“还在烧,一直在叫阿云的名字。”
“说到底,还是长姐对不起她。”少年跟着叹了口气,“不过按理说也不应该,长姐转世之后就没有保留一点记忆?”
阿云……
古老的名字勾起了她的记忆,仿佛从冰冷幽深的湖底浮起。
这是一个很少有人知晓的秘密,就像很少有人会管她叫阿凌一样。云和凌分别是阿珏和她成圣之前的真名,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可能有两个。
“阿留?云天?”
昏沉之中她抓住了少女的手,模模糊糊看清了两人的样貌。阿留见她醒了,将她扶起,端来一碗稳固神魂的汤药,一勺一勺喂她服下。
咽下最后一口汤药,林望舒只觉得心里很是内疚,明明阿留和云天都是司镇一方的神主,偏偏要为她的事千里迢迢跑过来一趟,不知和司掌此界的神主交涉了多少次,费了多少口舌,想想就觉得辛苦。
“宝珮刚刚传来消息,是关于长姐的。”云天顿了顿,见林望舒神色并无异常,方才继续道,“长姐把二姐的尸身带回了鹤熙峰。”
“杀了我还不够,准备鞭尸么?”
林望舒唇角勾起嘲讽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