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里有昨天刚买的牛肉,还没放冷冻室,新鲜着呢。”南烈假作自然地接过流川喝完的牛奶盒,扔进垃圾桶,只为同样自然地接过男友的手机(这些天他一直在重复干差不多的事),他搁在了冰箱顶部——今天的“藏手机游戏”新策略,比起衣橱鞋袜区、客厅沙发垫、浴室储物柜,一个流川坐在轮椅上够不到的高度。他想今天他会假装把手机遗忘在那儿更久一些,也许一直忘到彻底没电。
他这几天几乎痛恨发明了手机的混球,马丁·库帕,摩托罗拉的过时老头,1996年他鬼摸了脑壳才去硅谷听他的讲座,史蒂夫·乔布斯,满口“改变世界”的自恋狂,他后悔他每年都期待iphone新品发布会,后悔在这年六月给他和流川刚更新了两只iPhone 3GS。而现在,他需要一次次把流川从那只黑色毒苹果边支开——他妈的,他真想不通他当初居然还连夜排队购买?他实在难以形容他的焦躁,他焦躁当下一个电话打过来,流川会忽然的选择接听——一旦接听,他预感会有大火顺着无线电从那只苹果手机里烧出来,瞬间烧毁他这栋花了25000万日元的别墅。
他打开冰箱的冷藏室,冰箱里的寒气令他稍感安全了一些,要是没有那块令他倒尽胃口的生牛肉,“要不今天我自己做饭吧?”他笑着提议,“枫,做个黑椒牛柳怎么样?你现在去帮我打开笔记本,搜一下‘黑椒牛柳’和‘江畑旅行厨房’怎么样,我记得比起意式经典做法,你更喜欢江畑的改良做法。”
南烈瞥一眼笔记本电脑上的厨艺节目点播,姓江畑的厨师正边切牛肉,边和主持人吹嘘胡椒的历史,印度马拉巴尔的胡椒,中国四川的胡椒,“一丢进锅里,也像虎的两个亚品种,发怒时各有各的吼法呐。”
“枫,今天牛柳切得略粗一点怎么样?”他依旧大声问,“那类手撕风干牛□□的程度,恐怕更有嚼头?”
“随便。”
南烈不喜欢流川总对他说“随便”。报纸上经常有那类离婚新闻,妻子起诉和丈夫离婚,因他总是“冷暴力”,“你和他说什么,永远只答随便随便。”固然比起流川正在对电话里另一个谁说“随便”,这仍是好消息。南烈尽量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牛肉上,不要想象他正驱使胡椒里的老虎去杀死“固然”中的另一个谁。
死牛的里脊颜色,完全是一条大型口红似的。令南烈想起他作为国中班级里的“小偷”,首次被母亲公开处刑的罪名,真够娘娘腔的,那个叫麻里的女生宣称丢失的一条资生堂润唇膏。“烈,鞋子脱下来吧。”他记得母亲握着他的手,细声细气地将十四岁的他领到无人的教学楼过道,“你从小总偷你伯父家打火机的事,妈妈一直知道呢。烈,鞋脱下来吧,往外倒。这么说是已经卖掉了么?卖给谁了?多少钱?你这孩子,还犟嘴呐,一会儿要向全班鞠躬道歉。妈妈也多少顾忌着你的自尊,没叫同学闻到你脚上的汗。”
后来还有什么来的?索尼牌CD机,一盒森田童子《狼少年》专辑磁带,2000日元现金,一条西铁城腕表,谁不夸赞这英文教师的著名“诤直”与从不偏私!在“南本町国中校友论坛”,母亲至今还在“最受人爱戴教师”排行榜第九名哩。
他猜想,母亲恐怕也知道他是不情不愿为她买了一套房吧,她也知道在这套与医院冷冷对望的大房子里,恐怕一丁点儿子的“孝心”和温柔期盼母亲好转的意愿都没有吧?她才决计不肯搬入。
回国这一向,房子成为了他和流川的临时住所,是房子行了大运,本该沦落作臭熏熏的疗养院,翻身作了爱巢。他带流川去母亲病榻前看过两回,当球星把隆重的探病礼品双手递过去,母亲脸上露出那可笑、迟疑的神色来。这将死之人恐怕也知道吧,儿子的真正用意。南烈想起两周前,在代代木国立竞技场,相田那讨嫌家伙以为他会关心什么“致癌墙漆”,多么滑稽,假若母亲的病真有万分之一可能源自那墙漆,他会去给“杀人墙漆”送感谢锦旗。
客厅的电视中,南烈听见一群艺人在比试谁家的狗“能一小时内从女子大学乞讨到最重的食物”,一匹叫“苏门答腊”的拉布拉多犬以“6.2kg”业绩夺魁;随后是一个名叫加田翔太的男子组合成员,被要求装扮成兔女郎在赤坂街头发放美发店优惠券,节目记录他被当街骚扰的次数:五次……一只综艺接着另一只综艺。他心想,世界上的综艺何以这么多啊?把观众都想象成了住在臭熏熏疗养院里的人吧,是的,疗养院内才需要综艺,爱巢里完全无需。
留意到藤真健司的声音响起时,南烈已切完了牛肉,正在对付一只洋葱。
“牧导演,所以早恋在你的家庭,完全没问题吗?”
“没问题,父母都相当开明,听说我有了小女朋友,为我举办了告别单身派对——哦,后来分手时也办了一个。”
“即使当时你只有十岁?以您的古板,国小四年级就早恋?”
“国小三年级,藤真先生。不瞒你说,我母亲认为很庆幸,我从小早恋都长成今天这样古板,如果不早恋,她恐怕我会变成希特勒……”
大约是重播的节目。比起狗要饭、兔女郎,“早恋访谈”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