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道秋托起二人,笑容让人十分舒服,“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再说我也要收钱的。”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阿秋先生稍坐。”
老妇一副心知肚明的神态,急忙向着外屋走去。
“我这人有个规矩,彻底医好才会收钱,老婶子还是请坐吧。”江道秋摆了摆手,叫住老妇人。
“好好好,全听阿秋先生的。”
老妇脸上明显有些许惊讶,不过很快被喜悦冲散。
以往请的郎中哪敢说出这样的大话,都是来一次收一次的医资,宝儿的身体却一次比一次虚弱。
“贵福家昨日宰的羊,应该还没卖完,你去割二斤回来,顺道再买条鱼和一些青菜。”
汉子应了声,向外走去,老妇站在门边向着他的北背景喊道:“宝儿一直念叨着想吃枣糕,你别忘了。”
“好!”汉子三步并作两步,铿锵有力的回答。
木盆的水凉了些,也更浑浊了,飘着一层腻腻的油花,拔掉金针,将宝儿抱出来,擦干身体放到干净的被褥上。
眼睛晃动几下,睁开一条缝,嘴里发出细弱微小的声音,“奶奶,我有点饿了……”
“宝儿,你醒了!你爹去买吃的了,马上就回来,有你爱吃的枣糕!”
“嗯。”宝儿歪了歪头,又睡着了。
老妇轻轻捏着被角向上拉了拉,看着呼吸平稳,有了血色的大孙子,几滴泪无声的滴在手背上,忙撤回手,怕冰到宝儿。
木盆里的寒毒与热毒,老妇接触恐怕会染上疾病,江道秋趁着端出去的空档,往里面扔了一枚丹药,把水倒在酸枣木的根处。
可能是初秋的缘故,最近总是起风,酸枣木发出一阵窸窸窣窣,黄鹂根本不惧人,歪头盯着江道秋叽叽喳喳。
江道秋站在树下,几缕阳光透过缝隙洒在身上,一股久违的温暖在心间缓缓蔓延。
“这等小事怎敢劳烦阿秋先生,快放下吧。”
老妇从里屋走出,忙不迭的接过木盆。
二人走进屋中,老妇重新沏了一杯热茶。
“老婶子,你这眼疾有些年头了吧?”
“阿秋先生有心了,老婆子这只眼睛瞎了有十几年了。”
老妇坐在江道秋对面,不知为何就想跟他唠唠嗑。
“不是老婆子吹嘘,我家老头子年轻时也算十里八乡的棒小伙,每天都有媒人登门,后来都没争过我。”
这一刻,老妇满脸焕发了荣光,思绪穿回到那个草长莺飞,春暖花开的季节。
谁人不曾年轻过,只是岁月的年轮一年年增长,无法卸去的担子越来越重。
“我就喜欢他那充满正义的心胸,不过这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也害了他。”
老妇的目光黯淡了几分,浓浓的爱意中又添些许无奈。
“几个无赖调戏良家妇人,我家那老头子一时没忍住与他们争吵,后来动了手。”
“双拳难敌四手,虽然把无赖赶走,却从那时落下病根,不能做太重的活,三五日又要喝些汤药医病。”
“过了几年,没想到老头子一狠心,不管一家老小无依无靠,撒手走了,那时候三德跟宝儿一样大。”
老妇转头看了看翻了个身的宝儿,这或许是她现在唯一欣慰的寄托了吧。
“那几年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三德的两个姐姐相继走了,后来才知道婆家对她们很不好,实在过不下去,没得选了。”
“三德要去跟人家拼命,我好说歹说才拉住他,心里实在害怕失去这最后的依靠。”
“从那时起,一只眼睛就慢慢看不见了,可能实在太想他们了,就随他们一起走了吧。”
老妇声音平淡,没有一句埋怨,就像耕地的老黄牛,一辈子都过的很苦,却没有半句怨言。
“又过了两年,有人给三德说了门亲,老婆子本想着媳妇过了门,便去那静心庵去里谋个管吃管住的营生。”
这或许是老一辈的‘通病’,看到晚辈成亲生子便觉得余生‘任务’已经完成,心满意足,不会再给他人增添麻烦。
把心‘切割’成无数块分给所有人,唯独忘记了自己,这个世间最容易被遗忘,却最该被珍惜的人。
爱自己,然后爱别人。
江道秋很早以前就不再开口劝解了。
渡人先渡己,渡己先渡心。
连自己都渡不了,还妄谈什么渡人。
“哪料想儿媳也是个苦命人,生宝儿的那年难产,人虽然救回来了,却下不了床,一年光阴也撒手人寰。”
每个无法到达的角落,时时刻刻都发生着令人唏嘘感叹的人生。
生而为人,大多时候身不由己。
命运这个玄妙的东西,从来就没有真正掌控在人的手中。
有些时候,‘不争不抢’或许会更由己一些。
“老婆子这是怎么了,唠唠叨叨的,阿秋先生莫见怪。”
老妇不好意思的欠了欠身,外面正好传来三德气喘吁吁的声音,“娘,我买回来了。”
午饭时,宝儿的脸色更加好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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