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惜语并不知道闻寂声在离开之后的复杂情绪,她回过头,重新梳理了一遍桌面上繁杂的书信内容,然后将其妥善收好。
她一面琢磨着信中细节,思考下一步棋应当如何往下走,一面倒在榻上,闭着眼睛缓缓睡了过去。
班惜语做了个梦,梦里她回到了淮江府。她似乎又成了足不出户的班家小姐,但奇怪的是,梦中,楼西月似乎仍是借了她的身份嫁到了宣平王府。
她记得自己一如往常地从梨苑下学回来,微风带来酷暑的热意,也带来了京中的噩耗——
陪同进京的青霜带回了消息,说宣平王发现了楼西月的真实身份,请奏了皇帝,判处楼西月欺君之罪,处以极刑。
班惜语似乎听见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随即物换景移,风雨交加之日,承载楼西月尸身的马车被送到班家门前。
班惜语惊骇看去,只看到覆盖在板车上的白布阴冷得宛若幽灵一般。紧接着是一阵电闪雷鸣。
在这猛烈的雷声当中,班惜语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眨了眨眼,认出这是在南淮府,她正睡在城外百姓临时驻扎的据点内。
意识到这一点,班惜语缓缓松了口气。她平复着呼吸,意识渐渐回笼,随即,她听见屋外不停歇的雨声。
雨滴砸落屋檐的声响又快又急,远处天际还传来一阵阵雷响。
班惜语望向窗门,恰逢电闪雷鸣之时。同时,外头有人急急叩响房门:“班姑娘,你醒了么?醒了么?”
是闻寂声的声音。
班惜语动了动唇,发现嗓子有些干涩。她适应了一会儿,这才披上衣服下床:“我醒了,怎么,发生何事?”
她开了门,见得屋外雨水淋得满身狼狈的闻寂声:“闻大哥怎么淋成这样就过来了?”她吓了一跳,随即望外一瞥——
屋外下着瓢泼大雨,虽说时值盛夏,但深夜淋雨,难免受凉风寒。于是她立刻道:“请进屋换一身衣裳——”
闻寂声站着没动。他抹了把脸,说道:“我不进去了。”雨声覆盖了他的声音,他不得不拔高声量:
“雨势反复,方才有人来求救,说前头出了点儿状况,得过去看看——我来是要告诉你,今晚雨若不停,你先别睡,若情况未好转,或许下半夜我们就得撤离……”
班惜语眉心紧锁,一颗心不由得悬了起来:“好,我知道了,还要劳烦你帮忙照看柳家父女——你放心,雨下这么大,我不会掉以轻心。你安心就是。”
“……嗯。”
闻寂声没有立刻走,而是静静站了一会儿。他长长地看了班惜语一眼,然后伸手替她将衣服拢了拢,说:“我这就走了,你先进屋,当心受凉。”
不知怎么,班惜语莫名从他的眼光当中看出一丝不太寻常的意味来,像是留恋,又像是不舍,但更多的是担忧。
她被这个惊人的发现吓了一跳,正想说些什么,但回过神来时,却也只看到闻寂声撑伞而走的萧索身影了。
班惜语:“……”
算了,兴许是她尚未睡醒,一时糊涂才产生的错觉罢了。
这样想着,她便转身关了门。
不过经此一闹,班惜语纵然困倦,但也没再睡下。她听着闻寂声的叮嘱,当夜便掌了灯,同时警醒着留意外头的动静。
所幸这场雨并没有持续太久,约莫过了一阵,雨势渐渐转弱。天将亮之时,细雨也最终停止,片刻之后,久违多日的阳光终于再度露面——
天放晴了。
班惜语撑了半宿未歇,直到天光放亮,这才顶不住困意,靠着床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这一睡便是一个时辰后,闻寂声换了身干净衣裳寻过来时,她方苏醒,两人在屋檐下潦草地喝了几口稀粥,就着馒头吃了个半饱。
“所幸昨夜没什么大事,只有几处棚子被冲垮了。平日那里蚊虫多,因此并无人留宿,暂无人伤亡。”闻寂声说。
班惜语点点头:“只要百姓无碍,棚子坏了还能再建。”她放下筷子,又问:“不知柳家父女情况如何?”
“放心,他们没受影响,好着呢。就是满院子雨水泥泞,眼下正收拾着呢。”闻寂声道:“要不咱们过去瞧瞧?”
班惜语站起身:“嗯,也好。”
两地住所距离不远,不过走上几步远便到。
柳盈推开门瞧见他们,即刻招呼人进屋。几人坐在一处喝了热茶,继而又说到昨夜的大雨。
柳老爷搬了张椅子过来,道:“万幸的是,这磨人的雨可算是停了,否则还不知道怎样。”
柳盈又说自己心惊肉跳地过了一夜,到现在也未曾阖眼休息。
班惜语便问:“南淮府水患已经有些时日,朝廷的救援何时能来?知府可有传来消息?”
柳老爷回答说:“这个我才和人打听,据说已经派了钦差南下赈灾,只是不知是谁。”
闻寂声也道:“我亦有所听闻,似乎赈灾的粮饷已经过了到了淮江府,不日便可抵达南淮府。粮饷先行,相信用不了多久,朝廷的钦差便会赶到。”
班惜语并不知钦差究竟何时能到,但当她回到屋中时,却先收到了一封远方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