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观面无表情地沉默一会儿,然后走到桌子的另一边,从容地将画纸铺陈在案上,等纸上的墨迹风干后,又将画纸妥善收好。
他一面动作,一面道:“我告诉过你看了要后悔,是你不听,非要去掀。”
楼西月:“我若不看,如何知道这画上是我?”她有些咄咄逼人:“傅观,你该不会忘了,我们之间是虚假婚姻罢?”
话说到这里,傅观只得停下动作。他微低着头,烛光照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细细地将画纸放好。片刻后,他转头看向楼西月。
只见他目光沉沉,眼神带了几分沉郁之色:“那又如何?纵然婚事是假,但你我间的朋友之义也是作假?抛开姻亲关系,你我就毫无干系了?”
傅观一步步逼近她,每走近一步,便抛出一个问题,像是执着地非要问出一个答案似的。他说:
“就因为婚事是假,所以画一幅你的丹青图,也不能么?”
楼西月被他逼得后退一步,又听见他一个紧接着一个的反问,顿时大脑空白一瞬。她几乎是下意识便道:
“自然不能!你可知道如今府中众人是如何看我们的么?他们只当宣平王与王妃日日恩爱,情比金坚!
“如今你又……这样一来,即便我和你没有男女之情,那也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待他日我离开宣平王府,离开京城,岂不是要掀起轩然大波?”
傅观微微闭了闭眼,说:“你又要走,你当真是时时刻刻都想离开。你若这么在意,为何不坐实了?——你若留下来,自然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楼西月骂他有病:“我自然要走,办完事我便走。我为何要留在这里,这儿又不是我家!”
“这里如何不能是你的家?王府这样大,难道还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楼西月冷笑一声:“有些人还真是可笑。出见面时,恨不得将我送回江南,现如今又反问起我来了。王府有我的容身之处么?从一开始,你也没将我视作自己人。
“傅观,你不觉得你自相矛盾么?”
“一码归一码,今时今日,怎可同日而语?起初我确实是警惕着你,但经过后来种种,我以为我们已经解开芥蒂。再说,我对你……”
说到此处,傅观咬了咬牙,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给咽了回去。他深吸口气,道:“总之,现在没人赶你走,你想留多久便留多久——
“就算是我求你,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请你在京城多逗留一阵,行不行?”
楼西月:“……”她简直是看不懂这个人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又是为她作画,又是请她留下来。
若非楼西月深知傅观的本性,她险些要以为他动了歪心思了。
……
歪、心思?
楼西月想到这阵子傅观亲力亲为地教授她琴艺,脑海中的某一根弦似乎断裂开来了。
这不太可能,她想。
但下一刻,傅观便紧接着道:“你认为我想要什么?你想一想,我究竟想要什么。”他一面说,一面走到楼西月近前。
他双眼紧紧锁住她,又问出那一句:“我深夜画出你的丹青图,连日来亲自教你弹琴,拣王府最贵重的东西送到你的院里……你告诉我,我想要的是什么?”
答案似乎是呼之欲出了。
楼西月对上傅观望来的眼神,心中却是狠狠震了震。
她偏过头,然后侧身从旁滑了出去。
她道:“我不是你,不知晓你心中所想——时辰确实是不早了,不打扰你休息,告辞了。”
话一说完,楼西月不管傅观如何反应,立刻推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她行色匆匆,连来时的灯笼都忘了拿,那背影看上去像是夺路而逃。
傅观:“……”
他的目光越过敞开的房门望着楼西月远去的身影,片刻后扶额无声长叹。
楼西月几乎是怒气冲冲地回到了住处。
彼时,青霜方在寝室内点上宁神香,一抬头便见楼西月面带怒容地越过屏风走了进来。
只见楼西月解下披风往软榻上一丢,旋即转身在绣凳上一坐,闷头喝了一杯茶后,便盯着地面的某一处,兀自生着闷气。
见状,青霜立刻丢开手边的活计,连忙走过来问:“姑娘这是怎么了,因何这般生气?可是府中哪个下人冲撞了您?”
“没有。”楼西月别开头说:“我既贵为‘王妃’,下人哪儿敢顶撞我。”
青霜心里猜到几分了:不是府中的下人,那就是王府的主子了。
她犹豫地试探问道:“姑娘与王爷吵架了?”
楼西月脸色一僵,继而沉默。
青霜看一眼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微微直起身,又给楼西月倒了杯水,说道:“两个人朝夕相处,哪有不吵架的。气多伤身,姑娘凡事看宽些,免得气坏了身子。”
青霜看着楼西月生气的模样,一时之间也不知应当如何劝解。
她虽说是班府的侍女,但到底接触楼西月的时间不算长,纵然对这个“新主子”的个性有几分了解,但也深知楼西月是个主意很大的女子,与温柔和婉的班惜语有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