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阳公主身边的亲信女官登门下贴,令沉寂已久的宋家在豪贵遍地的城西一下抬起了头。
初九的生辰宴,宋家必须得去!
小炉上烧的水开了,宋令仪提起水壶,仔仔细细往茶杯里倒水,滤过第一道洗茶,再添第二道滚水,顷刻间茶香四溢。
“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我受了污蔑挨了毒打,心里这道坎实在过不去。”
宋令仪意有所指,垂目看水中翻腾的茶叶,浮浮沉沉,风水轮流转,这才算滚滚浮生,“你们在教训我之前,不曾调查清楚我是否被冤枉,或者说,我是你们生活不如意的发泄口,何须理由何须证据,只需把我叫过去,屈打成招便是了。”
宋大娘子道:“你这孩子,说话怎么那么难听?我们也是为了宋家名声着想!如果是真的冤枉你,你大可拿出证据,而不是来质问父母!”
宋令仪抬眸,冷冷盯着宋大娘子,“陷害她人都没提供证据,还要被冤枉的人自证?”
“你到底想怎么样,难道真的要父母给你低头认错?”宋老爷道。
“犯了错为何不认?”宋令仪眸光一凌,“让人欺凌侮辱却不反抗,得来的不会是息事宁人,而是变本加厉!我已不再是从前怯懦无能的宋令仪,有人欺到头上,我宁愿鱼死网破。”
宋令仪坚决的态度令面前的二老震惊
这两日,他们怎么都没想通,从前受了委屈从不反抗的小女儿,这次为什么这么倔。哪怕宋令婉与周小娘都铩羽而归,他俩也从未想过真的向小女儿低头。
“不孝子!”宋老爷气急攻心,大骂,“我们生你养你,十多年的恩情你还也还不完,不过是受了点委屈,竟要倒反天罡!”
呵……真是讽刺,原身到死也没体会过亲情温暖,到头来老豆还要用生养之恩来要挟她。
守在院门口的阿筑暗暗捏一把汗,心中紧张。
“看来你们不是真心来请我回去的。”宋令仪未动声色,往后靠着竹椅靠背,淡淡道:“既如此,请回吧。”
“……”
许久的沉默对峙,久到茶杯滚烫的热气消散
宋老爷突然间道,“好好好,我宋安生的女儿,够种得很!都敢威胁爹了!”
看来,她快赢了
宋令仪唇角微勾,扬起的微笑仿若胜利者的勋章,她不疾不徐,将茶杯推到他面前,“爹,茶温刚刚好。”
等待,时间被焦灼紧绷的沉默无限期拉长,漫长得身心俱疲。
宋老爷终于收起似笑非笑神情,端起茶杯,如同她说,茶温刚刚好,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她拿捏恰当,早已将他脑中利益衡量完成,笃信他一定服输。
“了了,是爹之前误会了你,爹向你道歉,喝过这杯茶,咱们父女恩怨两消。”
宋老爷把茶杯递向宋令仪
而她却没有立刻去接,以审视的目光,替自己,也在替从前的宋令仪,享受这一刻的胜利。
阿筑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放松,五姑娘终于等到她想要的了。
半晌,宋令仪起身接过茶杯,高临下俯瞰他们的不甘,笑意盈盈,愉快之极:“爹,大娘子,我祝二老将来财源广进,如意满年,宋家枝繁叶茂,蒸蒸日上,我们一家人生作伴,死作陪,辞暮尔尔,烟火年年。”
一饮而尽
宋老爷气得不轻,拂袖而去
留下的宋大娘子眼神似有不甘,纵有千言万语也不说。估计是怕一张嘴,那些污言秽语就会喷出来,好不容易哄好的人,可不能又得罪了。
院外的马车由两匹身形矫健的骏马拉着,在这偏僻的小村子里,这样的车驾甚是打眼。村民们聚在路边,小声议论。
来时宋令仪什么都没带,走时也一身轻松,包袱里就两件衣服。
宋令仪踩着杌凳上车。
感受到来自左右看热闹邻居的目光,随意一瞥还有熟面孔。
二狗子被李婶牵着,一脸不舍与担忧
“二狗子!”宋令仪招了招手,让他近一点
目光诚挚:“姐姐要回长安了,你以后去私塾得认真读书知道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只有读书才能挣到出路,才能改变命运。”
二狗子讷讷点头:“那我们能再见吗?”
“……”怕是很难了
可她也不想打击小孩的心,“你将来若能挣个功名,我们会在长安再见的。”
马车之内的宋大娘子轻咳一声,提醒时辰不早了,得抓紧时间回京。
“去吧。”宋令仪轻声道。
二狗子回到李婶身边,给马车让出道来
宋令仪最后看一眼李婶一家,以眼神表达这段时间对她照顾的谢意。
马车驶离十里村,往长安的方向疾驰。
一路上,车厢里安静异常,三个人谁也不想先开口说话,就这么沉默着回到宋府。
宋府小厮急匆匆通知周小娘马车已进了城门,周小娘喜出望外,带着一家子候在门口。
马车刚停稳
周小娘立马迎上前:“哎哟,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真是担心死我了。”
最先出去的宋老爷,没搭理周小娘,黑着脸径直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