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看都不看鼓掌的王小户一眼,趴到点歌台前去点歌。
王小户凑过来给先生的杯里满了水,殷勤地说:“老板您喜欢喝什么酒呢?啤酒还是红酒还是威士忌呢?”
这是大领班速成班的必备秘诀,卖酒是有提成的。
领班其他的讲义王小户都没记清,唯独跟提成有关的只说了一次她一个字也没忘。
先生跷起二郎腿,一边抖一边说:“我开车啦。”
纯正的广东口音,尾音拉得很长。
王小户又只剩下干搓手了。
先生忽然把脑袋凑到王小户跟前,瞪着她问道:“你有亲人去世了吗?”
王小户说:“我父亲去世了。”
“我说呢,脸色那么难看。”
“嗯。”
“家里有不幸的事儿就在家里养养,不要出来闯荡了。”
“嗯。”
“你父亲应该年龄不大。”
“不大。”
“去世多久了?怎么不戴孝呢?”
“噢,去世十一年了。”
“我去——”
先生不小心爆了句粗口,转过脸去继续点歌。
“老板娘说你歌唱得好,来我们合唱吧。”先生心想超女那些名嗓也都长得有个性。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看看这位反常的美女带了什么样的刀。①
他却不知道,老板娘这哪里是在捧场,这分明是在揭短!
王小户也不知道该怎么掩饰,反正是破罐子破摔,说不定这位先生有好生之德呢?
王小户大大方方就拿起一话筒。
先生倒是体贴人,怕王小户没什么唱歌底子,放了一首K厅的老歌——《选择》。
他起了个头带唱,等王小户唱了一句,他急忙喊停。
先生把麦克风扔下,盯在王小户脸上仔细搜寻了一番,然后很谨慎地说:“你应该去超女,湖南卫视那个。你在这里唱只能吓死我一个,你去那里唱,你们那代人都不剩下多少了。”
王小户赔着笑脸打趣说:“同学们说我多一个音,他们最多五音不全,我是六律不准的。”
先生被她气笑了:“你们家农村的吧?水稻收成肯定不错。”
王小户猜不透先生的话里话,懵懂地问:“先生您可真高,唱歌也能增产?”
“哈哈……”先生一阵大笑,“你这一声唱出去,鸟都被你吓死了,能不高产吗?”②
这个骂人话绕得有点远,不过还算文雅,王小户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也不知道该怎么跳了。
这单生意最终还是没做成。
王小户固然还心存侥幸,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
其他经验没有,卖了小半年的房子,是不是买主她还是分得清的。是买主你赶也赶不走,不是买主,你趴下来舔他脚趾头他也不买。
王小户现在就想舔先生的脚趾头,可惜人家连解鞋带的机会都不给,抬脚出门就走了。小户赶紧在后面追上来,追上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一路跟着先生。
用了半个世纪的时间,走过了长长的走廊,转过弯在前台前面的贵宾等候席,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嘴角含笑拿个手机打游戏的曹小隼。
先生先看到了,脚步迟疑了一下,没有迈出去。他夹个包站在走廊中间,远远地打量着曹小隼。
荧光灯下的那张脸白皙得透明似的,琼脂里弹了胭脂泪一样,粉里透红,一直垂到脖颈里去,被那身白色蓝边的白短裙接住,一笑之间湖光山色般荡漾开来。
先生喃喃地说:“这是一个人吗?这就是一朵花,杏花。”
王小户邀功心切,觍着脸说:“她要是花,那我就是绿叶了。”
先生是行家里手,一瞬间就会出了这句话的含义,朝王小户做了个手势:“是朋友,那就一起请吧。”
王小户赶紧说:“你想多了。人家又不来做招待。”
先生故作惊讶地连续问道:“我有说要请招待吗?你记得我有把你看成招待吗?不是大家做朋友喝酒聊天吗?”
王小户当然不去请。她知道曹小隼肯定会翻脸,更知道这不是她应该做的事!
先生可不客气,径直走过去坐在曹小隼身边看着她。
小隼从游戏里出来,猛然看到对面一个油头粉面比游戏还卡通的胖脸,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去,就看到王小户站在身前。
她扭头左右看了看两个人,大概明白了,对小户说:“怎么,卖一还送一啊?”
王小户一张脸立刻羞红了,急忙说:“我还没卖出去,所以更没可能送你。”
旁边先生被逗笑了:“如果有的送的话,我宣布你被卖出去了。”
“哼哼。”曹小隼不屑地撇撇嘴,翻起眼皮去找追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