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狱丞高阳妍、潘金凤近日格外兴奋,往常门可罗雀的大理狱,此刻竟每天十几人往里丢。
“冤狱!冤狱!你们这是在谋害官吏!”
在大理狱里,喊冤叫屈永远是主流。
高阳妍用胡萝卜粗的手指掏了掏鼻孔,一团鼻屎弹了出去,声如雷霆:“闭嘴!再嚷嚷,耳刮子侍候!”
潘金凤冷笑:“一看这贼眉鼠眼的,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冤枉!万年令与女囚苟且的话,又不是我们编的!我们就是跟着说了一嘴!”人犯嚷道。
万年令?
等等,现今的万年令,不是焦堂吗?
高阳妍怒目圆睁,不顾狱史的阻拦,打开囚室大门,抡圆了胳膊,一巴掌一巴掌地抽:“明府那么好的人,你们这些畜生非要造谣害他!打死你们!”
潘金凤抱臂摇头。
也就她这种在新丰县城厮混的人才知道,当初父母双亡的高阳妍,因为太能吃,给人扛活都没人要,是焦堂难得怜悯了一把,将她招入县衙当了典狱,才算找到了饭碗。
县衙的官厨好不好吃不说,至少管饱。
到高阳妍把人的嘴巴都扇烂了,潘金凤才慢悠悠地开口:“行了,留着点力气,明天继续扇。”
高阳妍悻悻然停手:“明天不把他们怂(屎)坐出来,算他们拉得干净!”
人犯快吓尿了,这么一座肉山,不要说坐在身上,仅仅是逼近就有窒息感!
高阳妍要是坐下,他们不敢保证,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哦,忘了,在这阴森森的大理狱,就没有见到太阳一说。
大理狱不只是高阳妍、潘金凤二人,人多的地方,向来少不了暗戳戳告黑状的人,于是高阳妍被大理少卿孙伏伽叫去训斥了。
“你这狱丞还想不想干了?啊?就是有恩怨你也不能上手啊!”精瘦的孙伏伽太阳穴直跳。“审案有司直、评事,用刑有问事,轮得到你动手?”
高阳妍气呼呼的:“他们造谣诽谤焦县令,那就不行!没打死他们算便宜了!那么好一个明府,他们也要去害,他们就不是人!”
“不弄死他们,我就去弄他们家眷!”
没法谈了,你跟她扯律令、职司,她跟你讲感情。
孙伏伽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安抚:“本官知道你心存正义,见不得万年令被污蔑,可这事不是有御史台……”
高阳妍立刻开心了:“就知道柯斜上官不会袖手旁观!”
孙伏伽摇头:“根据回避原则,殿中侍御史柯斜不能插手本案,是由监察御史马周经手。不过,马御史也应该是受了柯御史的请托。”
“所以,在这时候,你更不能给御史添乱,明白吗?”
高阳妍嘟着嘴:“要是我请求免了供给牛肉,换成给明府一个清白,陛下能答应不?”
“本官不能保证,但会将这话带给陛下,然后聆听圣裁。”孙伏伽深深看了高阳妍一眼。
要不是看高阳妍的军功、陛下御赐每顿供牛肉的份上,换其他狱丞,早就有理三扁担、无理扁担三了,费这口舌!
没人想到,一個不起眼的大理狱丞,一个小小的、可笑的愿望,揭开了万年令一直被流言蜚语肆意攻击的葛布,引得贞观天子勃然大怒。
“一个只嗜好牛肉的狱丞都看不下去了,这个官场是有多腐朽!吏部司、流外官行署记录在册,所有涉案人员,三代之内不得为官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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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斜在东市署,借着寮房传唤出售碾硙的铺子掌柜。
满面堆笑的掌柜连连叉手:“御史问案,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柯斜垂眉:“去年经手售公主碾硙的伙计,在曲州有没有吃菌?”
掌柜眉头狂跳,赶紧回话:“回御史,他不吃菌,绝对不吃菌,不会吃菌闹着。”
藏在心底的一些阴暗想法,如同骤然曝晒在烈日下的霉菌,掌柜赶紧弃了那些不该有的想法。
说一千道一万,他只是个掌柜,不是东家,没必要为了仨瓜俩枣担那么大的风险。
每年就挣那么一点钱,犯不上玩命。
相关的账簿、册子一应俱全,似乎看不出什么问题,陈钱、毕厚也能鉴别出大致的书写时间,应该为同一时期所书。
纯粹的书面材料应该经过了修饰,能切入的点并不多。
陈钱叉手:“禀上官,记录、印章都没有问题。”
柯斜吃了一口茶汤,漫不经心地开口:“当时那一百贯,是现钱,还是在柜坊交割的?”
柜坊是钱庄的前身,在这个时代是有名的蚂蝗,存、借两头收钱,黑着呢。
掌柜的笑容更假了:“现,现钱。”
只能是这个答案,否则的话,交割是有记录的。
有些东西,是经不起深究的。
柯斜平静的面容上绽放出一丝笑意:“那么,这一百贯钱,是马车拉进来的,还是人扛进来?别忘了,东市署还存放着一年之内的车辆出入记录。”
“至于扛,一贯钱重六斤四两,一百贯钱六百四十斤,人均扛二百斤进来,起码也得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