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八,阳光明媚。
一向极少有人出入的御史台,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官吏。
两案并审的名头,着实吸引了不少官吏,何况是天子亲至啊!
一名名官吏老脸绽放得如同盛开的菊花,努力踮着脚尖,奢望天子的目光能多在自己身上流连一息。
为此,他们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哪怕龙阳也不是不能商量。
说老实话,对于马周审理的诋毁案,真没人有太多的兴趣。
也就是低级官员觉得蹊跷,对许多五品以上官员来说都不是秘密。
甚至,就连焦堂本人都心知肚明。
就为了一个京县令的位置而已,独孤氏子弟独孤安徘勾结了十余下层官吏,散布焦堂与女囚苟且的流言。
但是,因为散播流言、被马周送进了大理狱的官吏多达二百余人!
这里头,有天生的长舌之辈,有明知晓焦堂无辜也不介意踩上两脚的恶徒——哪怕焦堂的存在不影响他们任何利益。
人性本恶,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问题只有一个,焦堂犯了懒,从来没去过县狱!
“律十九条:犯奸、盗、掠及受人钱财而不枉法,断徒刑以上。”
马周一拍惊堂木,说起了律令。
这条律令,柯斜听了都牙痛。
谋了利益而不枉法办案,罪责并不重。
呵呵,大约这就是人人想当官的缘故了吧。
“律二十三条:诬告反坐。免所居官者,徒刑一年。”
这一条的“徒刑一年”是叠加在律十九条上的。
此外,告主官奸管辖范围之内的奴婢,加杖九十。
“陛下慈旨,本案所有人犯,三代之内不得为官吏。”
这一条,立刻让人破防了。
判了罪责之后再度当官的人,虽然不多,却不是没有。
但这一道慈旨,则断了他们的后路。
三代不得翻身,这一房几乎就废了呀!
二百余人犯被判徒二年、三年,唯有主谋独孤安徘加了刑,判流二千里。
贞观天子抚须而笑,不愧是朕看重的马周,不惧压力,不怕得罪众多官吏,一次到位,捏死这些恶心的跳蚤。
马周这一通操作,让察院八名监察御史的眼神都不对了。
不说马周头铁不铁、下手狠不狠,就问有谁断案,还有天子在一旁撑腰!
不能再排挤马周了,下次见面,不能再喊“里行”,而要喊“御史”了。
这個世界就是如此的功利,多数人还是势利的,马周这灶烧热了,自然有无数石炭继续扔进去。
但今天的主角并不马周。
焦堂一案,其实都明明白白的,只要肯下力气就能整治。
两公主争碾硙案,在大唐都是罕见的例子。
抛开事实不谈,就两位长公主的身份,有几个人承受得住这压力?
堂堂长公主,是不可能当众受审的,来御史台的只是两个从七品下邑司令,公主府最大的官员了。
“永嘉长公主府与淮南长公主府争碾硙一案,现在开审。”柯斜上主位,一拍惊堂木。
矛盾的由头,柯斜也探明了,在公主院的时候,永嘉长公主就嫉妒文静、得宠的淮南长公主,二人早就不和。
“永嘉长公主府邑司令,呈上你们拥有碾硙的证据。”柯斜下令。
邑司令眼现骄横,余光瞅到面有不喜的贞观天子,只能放低了姿态,将厚厚一叠证据上交。
“灞水、渭水之交,童保长的证词。呵呵,童保长之死尚且存疑,不予采信。”
“东市某碾硙铺的书面证据、交易记录。本官这里,有掌柜提供的新证词,正好全盘否决永嘉长公主府的证据。”
柯斜的眼里满是嘲弄。
假的就是假的,任凭你再粉饰它也脏过那一滩泥。
永嘉邑司令傲然喝斥:“你这无知的小御史懂个什么?我家长公主说是真的,那就必须是真的!”
柯斜冷笑:“咆哮公堂。问事,先来上二十笞,让他醒醒神。”
大理寺借来的问事手段就是高明,一名问事笞杖摁翻永嘉邑司令,另一名问事的笞杖已经打脊了。
“慢!”柯斜开始作妖,起身对贞观天子施礼。“陛下,臣柯斜以为,笞、杖、鞭不宜施于背,免得针灸不便施救。”
贞观天子想了一下,微微点头:“此事自今日起诏告天下。”
背是不痛了,可屁股痛!
二十笞并没有呼呼生风,朴实无华地打到永嘉邑司令臀上,痛得永嘉邑司令如杀猪一般惨嚎。
在外行人看来,永嘉邑司令的演技实在高超。
柯斜却朝两名问事竖了个大拇指,问事那死板的面容动了动。
啊哟,有上官看得懂我们的手段啊!
永嘉邑司令挨的二十笞,在外人看来轻描淡写,却得在床上趴两个月。
就这,还是收了点力气,否则早让他尾骨都碎了。
是人就有倾向,未必是因为权、钱,或许仅仅是因为看不惯。
“淮南邑司令,呈上你们采买碾硙的证据。”柯斜不能厚此薄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