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兵们有条不紊地练习砌京观。
京观不是啥稀罕物,不过是将敌军尸首垒在一起,向世人炫耀武功、震慑敌人,这个词最早见于《春秋左氏传·宣公十二年》。
怎么堆得高而不倒塌,还是需要一点技艺的。
所以,当京观第三次倒塌时,胡汗衫忍不住开骂了:“一帮瓜怂,堆个京观都堆不成!”
府兵们嬉皮笑脸的,根本不拿这点责骂当回事。
一起打过仗,果毅都尉带头冲锋,有着浓厚的示范意义,尤其这队府兵还几乎是新兵,更觉得胡汗衫就是自家的父兄。
在家里,父兄偶尔骂几句,算個什么事?
就是上脚踹,那也是浓浓的爱。
郎啸安排人回去叫医师,给田博光检查过伤势,上药包扎,在心头默默反思。
这一次的事,做得太小家子气了,应该大大方方讲给员外郎听,然后率人马出来找场子。
风险,呵呵,难道现在就能脱身了么?
横刀见了血,不管怎样都脱不了责任,之前的精心设计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笑话。
这就是习惯耍心机的后果,还不如胡汗衫这个莽汉呢。
柯斜并没有拍拍屁股走人,负着双手,背对京观,面向坊门。
该来的,终究来了。
兵部尚书侯君集还是面无表情,带人踱过门来,看看包扎了肩头的田博光,再看看这一地散落的木棍,鼻孔里哼了一声,身子一转,将柯斜挤到了一边。
胡汗衫不知不觉,郎啸心头的大石却落了地。
兵部尚书这个沉默的举动,代表他把事情揽了过去,哪怕有所见责,那也是兵部内部的事。
天大的责任,过兵部一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罚酒三杯。
过了半个时辰,天子仪仗进入永阳坊,身后是侍御史唐临、给事中马周、中书舍人岑文本,再往后是雍州、长安县官吏。
长安尉爨春秋无奈地叹息,卷进这种破事里,真是不幸。
爨春秋甚至已经想到回华州老家去教书了。
柯斜觉得,这一把稳了。
这是中三司会审的架势,对柯斜的员外郎实职来说,已经是顶配。
唐临与柯斜打过交道,彼此印象不错,讲究一个公正;
马周与柯斜几乎是明目张胆的同党;
岑文本交集不多,但柯斜提出突厥遍地可汗的策略,他曾经支持过。
即便不会太倾向柯斜,至少能保证一个相对公正。
贞观天子派出这阵容,明显是不想太为难柯斜——虽然这厮总闹幺蛾子,可真的能提供助力啊!
“朕想知道,这里弄得血淋淋的,是怎么回事?”
贞观天子的神色不太好看。
娘的,想让弟媳杨氏献舞一曲就那么难,你们一个个算准时间,来坏朕的好事是吧?
侯君集叉手:“这是臣侯君集的错,因为听说有人残害府兵,所以命人出手了。”
柯斜听了哭笑不得。
侯君集的人际关系是差了点,可该有的担当还是有的,就是这话,哎,你好歹事先对一对口供嘛。
贞观天子冷哼一声:“侯君集你闭嘴!唐临、马周、岑文本,你们联合对兵部员外郎柯斜现场审问!”
这也是贞观天子对侯君集放心的地方,哪怕早年身为游侠儿,老侯他到现在还没学会谎言。
柯斜昂然挺胸站出,见礼之后,便等待三司会审。
唐临开口:“柯员外,发出什么事,可以简略说说么?”
柯斜招手,叫过田博光:“有贼人正在伤害府兵,本官带宣平折冲府、真化折冲府百人正实战操练,便杀贼救府兵了。”
“地上遗落的木棍,就是贼人的凶器。”
“故,本官射杀一名贼人,府兵们尽戮贼人。”
长安县司户佐善宰面现悲痛,举手示意要说话,得到许可后开口:“禀上官,这片田地是长安县良人善屠所有,府兵的倚仗人多势众,杀良人、夺田地,实为强梁!”
柯斜招手,田博光早就掏出了田契上呈唐临。
善宰一招手,长安县司户史抬着簿籍呈给唐临。
唐临、马周、岑文本逐一核对过内容,不由一阵诧异。
双方的内容,除了田主不一,连年份都完全相同。
柯斜轻笑:“三位不妨让令史鉴定一下年份。”
嗯?
唐临几人从善如流,立即让令史上手。
能在诸司熬上几年资历的令史,别的本事不说,鉴定印章、文牒真伪与年份的本事一流,很快一致下定论。
“田博光的田契是武德元年颁发的,没有任何问题。”
“长安县的簿籍,整本纸张是旧的,唯独记录这份田契的纸张,哪怕是刻意做旧了,依旧能够鉴定出,年份不超过一年。”
三名令史姿态谦恭,唯有眼神闪过一丝骄傲。
在耶耶面前造假,知道什么叫班门弄斧不?
哼哼,那些官员进贡给贞观天子的假名人书画,都是我们帮忙制作的!
到目前为止,连皇帝自己都不知道收了一堆假货!
贞观天子冷漠的眼神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