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人的仪式繁复,看得出格外用心。
一套仪式下来,以杨当头那一身结实的肌肉,汗水也隐约布满了额头。
要知道,现在是冬天。
凤州虽然极少遇到北面刮来的寒风,气温依旧不怎么高。
火堆在坪子中间生起,旁边是一个五大三粗的酒坛,坛里插着十来支竹管。
男男女女穿上节日盛装,围着火塘欢快地歌舞,许多舞蹈动作明显是从日常劳作演变过来的。
男人庄重、强壮,女人艳丽、妩媚,这才是该有的风采。
跳一阵,一批人踏着舞步,摇摇晃晃地凑到酒坛边,抓住竹管用力地吮吸,那沉醉的表情令人着迷。
坪子边上临时搭建了篱笆墙的棚子,棚内摆了桌椅,麂子、山鸡、鱼虾等菜肴奉上,每人面前一个比海碗大不了多少的酒坛,一根干净的竹管插进里头。
程处弼嗅了嗅咂酒,小眼睛闪亮:“我闻到了蜂蜜的味道嘢!兄长,我能喝一点点不?”
程处默呵呵一笑:“阿弟可以少喝一点,不能太多哦。”
对这位乖巧的异母弟,程处默向来是爱护的,毕竟继母崔氏对他们也不错。
尉迟宝琪、尉迟宝环兄弟,早就摇头晃脑地喝上了,还信口品评:“甜,有蜂蜜的味道,咦,这碎粒是麦子还是果肉?”
尉迟宝环顽皮,倒吹了一口气,酒坛里直冒气泡。
尉迟宝琳皱眉:“三弟,这样不礼貌,要是在大家一起喝的坛子里这么干,你得挨揍。”
尉迟宝环吐了一下舌头,老老实实品酒。
程处默狠狠咂了半坛子酒:“这個坛子外面的图案有点意思,酒味淡了点,比较适宜老少饮用。”
“问题是,在长安城那种天气下,咂酒能保存多久不变味?”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杨当头脸上浮现出真挚的笑容:“东主放心,基本在一年左右。”
称呼换得很及时,表明了羌寨坚定的决心。
尉迟宝琳打量了一下周边的环境,微微皱眉:“作坊需要单独设立,墙外必须没有树,还要安排人昼夜值守。除了指定的人,任何人不得进入储存区域。”
柯斜惊讶地看了尉迟宝琳一眼:这年头就有往对手酒里下药的恶毒勾当了?
尉迟宝琳重重点头。
恶毒的事嘛,只有外人没想到的,没有歹人做不到的。
柯斜补充了一句:“酿酒过程中,不管你们以前是不是有赤脚踩曲的习惯,绝对禁止了,用其他方法代替。”
“相信没几个人愿意喝别人用脚踩出来的酒,哪怕踩曲的人是西施也不行。”
别说脚已经洗干净了,那就不是干不干净的事,膈应懂吗?
少数人有奇特的癖好另当别论,咂酒是要面对普罗大众的!
尉迟宝琳眉头挑动:“事先声明,咂酒在美酒林立的长安城,并不是特别出众,定位也只能是中低档酒,所以别想啥一夜暴富的好事。”
“钱肯定能挣,多一点、少一点的问题。该分润的,官人曲辕犁铺不会吝惜,不该有的想法也别有。”
一顿饱与顿顿饱,杨当头还是能掂量出来的。
饮着咂酒,借着坪子里的歌声掩饰,杨当头小声开口:“使君,上一任刺史应该还活着。”
柯斜一口咂酒呛到喉咙里,使劲咳着,咳到有些撕心裂肺、涕泗横流,赶紧用汗巾擦拭了一把。
红着眼,柯斜难以置信地看着杨当头。
匪夷所思的话,委实出乎意料了。
柯斜想过前任中毒、前任被人拉下水,唯独没想过前任还活着。
等会儿,这个用词感觉太奇怪了。
“你是说,当时与梁泉令昝君玄、凤州父老共饮酒的刺史,没有落水而死?”
柯斜觉得,脑子突然不够用了。
解衣入故道河的,未必是上一任刺史,可能是个本地水性极好的汉子,入水后悄然混入打捞的行列。
真正的刺史,有可能更衣扮成仆役之流,上岸就混入人群中,从此天高任鸟飞了。
只认罗衣不认人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从刺史更衣到落水,自始至终只有一个背影与常服而已。
这个推论还是能说得通的,就是缘由比较迷惑。
好端端的凤州之主,需要丢了前程玩金蝉脱壳的把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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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欲沉,城门欲闭。
司户参军龙亚仁在城门甬道内焦急地踱着。
严格按照大唐对城门的管理制度而言,日落前五刻就要关闭城门,现在已经是日落前四刻了!
但是,这种不太明确的规定,就像“月亮代表我的心”一样,大可以分初一的月亮和十五的月亮。
龙亚仁可以辩驳,这是按夏天的“日落前五刻”计算。
可是,能拖延的时间终究有限啊!
如果在其他地方,龙亚仁未必着急,就是把刺史关城外也不是啥大事。
可这是到处冒着诡异气息的凤州!
总算有执刀一路小路赶到,城门暂时停止关闭,等待柯斜一行人入城。
看到龙亚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