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旨姗姗来迟。
颂读慈旨的,是老熟人王伏波,一趟吐谷浑之行、一趟征伐高昌国,他因监军有功,拔擢为正六品上内侍省内谒者监。
但是,真正明白内情的人都知道,他被简拔的主要功劳,是他的义父——正五品下内侍省内常侍王波利。
可见,没有点关系,即便噶一刀也不容易往上爬。
甚至,汗马功劳不抵上头有人。
慈旨嘛,一般是皇帝特意赐下恩惠的旨意,凤州刚刚经历过水灾嘛,挺合适的。
前半段对地方、黎庶的安抚很正常,后半段慈旨风格大变。
“柯斜小儿,竟敢擅自取用皮甲,待入朝,当领朕一脚!”
杨当头以下的官吏努力憋笑,肩头一耸一耸的;
强仲豹、文嘉陵、屠各丑儿、松谨则没顾忌,一个个朗声大笑。
笑归笑,可每個人都知道,能让天子下这种口吻申斥的人,是何等的被看重。
双手接过慈旨,转手让杨当头收好,柯斜笑道:“恭喜监军得高升。”
王伏波摆手,面上得意与羞涩并存:“哎呀,小小的内谒者监,怎么能跟使君这封疆大吏相提并论?”
王波利能把他提到这位置,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毕竟内侍省有官位的地方并不多。
柯斜迎王伏波入二堂,让罕父杵烹制茶汤,转头对强仲豹、文嘉陵说道:“莫看内谒者监不是武夫,在祁连山下遇吐谷浑名王匹娄西海偷袭时可面不改色,与本官并肩看儿郎们杀敌呢。”
话一出口,几名官员看向王伏波的眼神多了一丝尊重。
宦官担任监军倒是常事,可在遇袭时能稳住的,那可真得称一声“好汉”。
好汉不好汉的,从来不以身体是否残缺为准则。
王伏波笑了:“使君身为行军总管尚且稳如泰山,我一个不用上阵杀敌的监军慌什么呢?”
多少是有点吹嘘,当时的王伏波有点慌,只是自家阵营稳固,才不至于太丢人。
一个内侍省刚刚出头的监军,面对千军万马没湿了裤子,想想也值得骄傲。
哈哈,这事也能当吹嘘的本钱了。
至于讨伐高昌嘛,功劳没沾着,净挨苦劳了,几个月的行程大多在草原、戈壁、沙漠地段,无味得紧。
瓜分财物时,还好他记得义父王波利的教诲没敢下手,郭孝恪蹲大理狱时他才被斥责一句完事。
也就是跟着柯斜,一路顺畅,功劳到手还没有后患。
柯斜笑道:“给内谒者监重新引见一下,凤州折冲都尉屠各丑儿,白道川破突厥一役时的袍泽;团练使松谨,本官为恶阳戍主时的副手。”
王伏波的眼神更亲切几分。
这么一算,都是与柯斜共同作战的袍泽嘛,关系瞬间拉近了。
越是内侍省的残缺之人,越期盼得到世人的认同。
毕竟,不能好色了,好点财、好点名也算一种追求。
王伏波的声音低了一点:“凤州私分五十领皮甲的事,被殿中侍御史柳范弹劾了一次,幸亏兵部侍郎崔敦礼陈述凤州缺少甲胄的事实,才免得诸公追责。”
“侍中魏征还有几分不满,陛下的申斥,也是作样子给诸公一个交待。”
柯斜挑了个大拇指。
王伏波把前因后果阐述清楚,对于帝王的心思,猜测得八成准。
剩下两成,是天子真想踢柯斜屁股,一天天的屁事多。
弹劾什么的正常了,柳范是个脾气硬的,狠起来连皇帝都怼,不是搞针对就行。
到王伏波离去时,心满意足地带了几小罐狼牙蜜。
到他现在这地步,寻常阿堵物已经不放在眼里,出来宣旨也不便收钱,这些特产就格外实惠了。
等他混油了,想到今天,说不定会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叫你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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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礼晶绘制的食铁兽马勺脸谱,在长安城意外地红火起来,娃儿们见到那么可爱的食铁兽图,一个个都走不动道了。
一个食铁兽马勺脸谱,程处默他们敢卖五十文钱,吓煞人。
要知道,斗米也就在二十文钱上下,一只大肥鸡也就三十到三十五文钱浮动。
但谁家没一两个格外心疼的娃儿,听到娃儿哭着喊着要买,但凡有点身家的,谁不愿掏钱。
这世上,挣娃儿的钱是最容易的。
需求量暴增,胡大娘已经与梁泉县其他马勺脸谱作坊达成协作的共识。
这一点,还是柯斜蓄意引导的。
要不然,就胡大娘一家吃独食,同行不下绊子才怪。
不只是“某某意义”盼着死同行,换哪个行业都差不多,总能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打压。
但梁泉县制作马勺脸谱的作坊本来也不多,胡礼晶想扩张产量也受上游供应链的影响。
“使君,官人曲辕犁铺要的马勺脸谱,我们真的供应不出来啊!”胡大娘哀叹道。“就算我再能画,也没有那么多马勺脸谱!”
柯斜笑了:“格局要打开,马勺脸谱又不是只梁泉县产,河池县的产量比梁泉县还高,让他们供应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