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杨康也说:“打两辆才得够吧?这么多行李。”
颜以文说:“行李多的是你啊,你可得把你的器材都照顾好。”
连雀果然是年轻人,总能找到又好又便宜的住处。民俗老板是一对老夫妻,早年在深圳打工,有些积蓄,壮年时就用那些前在此处建了个三层小别墅,此前这片地方未经开发,他们也算赶上了价格谷点,一开就开了二十年,日子过得安生,没事逛逛海滩、吃吃海鲜,惬意极了。
楚亦可选了一楼侧边的小房子,房间虽小,从窗户望出去,正对着一片海,坐在窗边,似乎就能闻见咸湿的海风。
她看着自己电脑里的剧本,这是她后来和颜以文多次讨论过的情节,她们修改过程中郑导一直没说过话,到接近尾声了,郑导才说,小楚小颜啊,你们说咱们干这事儿究竟有没有意义啊。
也许郑导彼时正躺在医院的陪护床上,一边是自己年迈深受病痛折磨的母亲,手里握着的是自己虚无缥缈的梦,但这梦似乎并非遥不可及,或许再一伸手,就能拽住它的尾巴,不让它消逝在空中。
第二天,他们所有人都起了一大早,都在片场等郑导联系的那位演员。
郑导正踱来踱去,手里捏着电话,不停说着什么,一会儿又拿远了电话对他们说:“不好意思啊各位,他说他就在路上了。”
连雀掀开自己的遮阳帽一角,眯着眼睛说:“我倒无所谓什么时候拍,就是这样一群人等他一个,让我很不爽。”
那演员姗姗来迟,竟是个长发男人,他脖子上有些花体英文纹身,脸色惨白,似乎从未经过紫外线照射。他穿了一整套长袖长裤,有点像说唱节目选手。
郑导见状便说:“来来,我介绍一下啊,这是我从电影学院找来的学生,叫季迟。”
此时连雀举手:“请问你不热吗?”
季迟迟疑了一瞬,才确认是在问自己:“还好吧,这么热的天穿什么都一样。”
郑导开始指挥杨康摆正反镜头,杨康手举起来一指:“早都摆好啦!”
季迟躺在地上,衣服鞋袜被扔得到处都是,他开始刻板地抓自己的头发,总是朝着一个方向,过了会儿,他开始坐起来,靠在沙发边,手里拿着把大红色老式剪刀,咔嚓咔嚓剪自己的衣服,他的动作又急又快,似乎剪破了手指,伤口渗出血来,在衣服上浸染出一滴滴的血迹。
颜以文在一旁小声嘀咕:“我应该没写这么夸张吧……”
这场戏难度不大,郑导叫了停。
下一个拍摄地点在一处瀑布边,正值暑假,郑导担心游客太多拍不下去,急吼吼让杨康收拾摄影器材,于是他们一行人又坐上车往瀑布那里赶。
连雀在包里翻翻找找半天,找出一张包装好的酒精棉片,递给季迟,他摇了摇头,把割破了的手指直接放进嘴里,连雀的手停滞在空中,又把棉片放回了包里。
等他们下了车,发现幸好是周内,是正当热的午后两点,瀑布边只有零星几个人,他们拍完照便躲到了阴凉下。
这是一处鬼斧神工的瀑布,水流倾泻而下,砸进深不见底的碧绿湖中,碰撞产生的小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站在路边也能感受到丝丝水汽和片刻清凉。
杨康从后备箱搬出摄影设备,调试了半天机位。
要拍的是男主角根据女友给他留下的线索,要找到一块完美的石头,然后再去往下一个线索地。
石头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就丢在一滩小石子之间,季迟蹲在地上翻翻找找,那块准备好的石头就在他手边,他却置若罔闻,不停地搬起大石头,再在水里荡几下清洗其上附着的泥土,他把手里拿的石头凑得很近,仔细观察,用指腹摩挲,稍有不满意便会随意向后扔去,他看起来不像是找石头,更像在淘金子。
镜头已经拍了二十分钟,郑导在镜头外不停给他打手势,他却没有停止。
在他持续了一会儿这样的重复行为后,他突然站起来,走到一棵大树前。
那大树粗壮雄劲,树干可供两人合抱。其中一个树干正好横伸向瀑布,形成一个天然跳水台。
季迟扶着树干,一步一步走向那树干上,郑导站在路边张牙舞爪,乱叫着:“喂!你别乱来啊!有事好商量!”他看起来焦急无比,却不敢往树干上挪半分,季迟就站在离他两步远的距离,他站在树枝上,底下就是深不见底的湖。
“导演,你说这下面会不会很凉快。”季迟情绪稳定,没理会郑导的动作。
“导演,对不住啊,我觉得我拍不了了。”他作势要往下跳去。
郑导和身后一群人全都因为他的动作紧张不已,一旦他有要跳的趋势,一群人便会跟着惊呼,周围的游客也在劝他:
“小伙子,有啥想不开的,你会水吗?”
“我不会啊。”似乎是众人一惊一乍的反应使他感到愉悦,他竟轻轻笑起来,他再往后一退,人群保准一阵骚动,屡试不爽。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
郑导回头望他们,或许是天气炎热,或许他心里急躁,总之他已满头大汗,墨镜也不戴了。
他给杨康比口型,杨康摊摊手指着摄影机:摄影机还拍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