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既已开口,曲木只得离开。
裴云庭也不多言语,慢悠悠四处走,一个店铺接一个店铺流连,糕饼店,银饰店,兵器店……
糕饼太甜,银饰太花,兵器太重。街上的人由多变少,裴萝跟在他后面,头顶繁星,两手空空。
裴云庭在一个小摊子前停下,颇有兴味地挑了一个金色铜铃:“给雪魄。”
丝毫不觉自己抠搜。
裴萝接过,手里铃铛发出清脆响声,眼前出现雪魄挂着铃铛满地撒欢的样子,小心把铃铛收好,柔声道谢:“谢齐王殿下。”
小县城入了深夜,因少有人出门,宵禁也没那么严,加之时候还早,偶尔几步,还有店铺亮着灯。
路过一个摆在街头的馄饨摊。
裴萝偶尔出夜诊见过几次,摊主是一对夫妻,人很和气,很多人都会来坐上一会儿,于灯下暂时歇息,顺便吃上一份宵夜。
走过去时,锅里已有腾腾热气冒出,身后是客人落座的呼喊。
“来份馄饨。”
“好嘞,马上!”
夏夜凉风习习,不知哪个砖缝草丛里蛐蛐直叫,裴萝走一步,包里的铃铛就跟着响一声,零零叮叮。
走在前面的人也听见了,脚步慢下来。她走到跟前,听见裴云庭道了四个字:“还挺合适。”
“……”
一时气冲上来,不再理会他,裴萝黑着脸往前走,裴云庭几个大步跟了上来:“没骂你,说你可爱。”
她仍是不理。
裴云庭又说了一句:“丑丑的,倒是更可爱了。”
裴萝索性破罐子破摔:“是民女的错,丑到了齐王殿下的眼睛。”
“知错就好。”裴云庭跟着她,前方不远就是“云上小舍”,立在一轮月下,“打算准备什么时候变回来?”
变回来?裴萝道:“我就长这个样子。”
不怕他认出,如今也知道他不会戳穿她,只是未知的变数太多,她现在还不能变回去。
裴云庭停下。
裴萝已经快走到地方,察觉不对回过头,他站在不甚分明的夜色里凝视着她,面上是一抹说不出的苦涩。
心头猛地一酸,她不说了,也不动,他一步一步慢慢走来,停在面前。
眉目间褪去了高傲冷淡,裴云庭微微弯腰,平视着她,眼神像在看着一个小孩子,口吻无比温和,安抚她道:“不用担心,如今有我在,谁都不能把你带走。”
“你很安全。”
带着让人心神镇定的力量,裴萝睫毛一动,模糊间又出现幻觉,把眼前人混同于某一人。眨了两下眼,恢复平静。
她道:“我知道。”
“怨我吗?当初没有遵守约定去找你?”裴云庭站直脊背,并没有揭破她要掩埋的秘密,只对她道。
圣旨下来的时候,他几乎要立刻闯进宫里去质问萧止。被院里的护卫拦住打了一架,终是没能出去,没过多久就知道她不见了。
那一瞬,也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高兴。她走了,他又找不见了。
直到此次在未名县意外遇见。
那天在衙门牌匾下确认了眼前人的身份,他便立誓,这次绝对不会再让她从眼前消失,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原本她若不喜欢,他不会出现,但那个前提必是她自得其乐,直到现在他都在后悔,若当时不去在意那些所谓的“不喜欢”,突出重围去找她,或许现在她不会落得如此境地,背井离乡,面目全非。
裴萝摇头:“没有。”因为从没有以此为盼,谈不上失望。
“我走的时候,怕你会回来,会找不到我。”她微垂眼睫,不再隐瞒,“可你还是找到我了。”
哪怕她已变了样子,他还是认了出来。
裴云庭心间,这多日来笼罩的阴霾彻底地,决绝地,一扫而空。
“果然。”他轻笑了一声,“还是丑啊,哭起来更丑。”
“……”
“丑就丑吧,反正我不能变回去。”裴萝辩解,“如果我变回去,万一被发现就要进宫,我不想去,以后我就长这个样子。齐王殿下若实在觉得太丑,不看就是了。”
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像是赌气。
“不变,不变,这副样子也算看顺眼了,倒是觉得没那么丑了。”裴云庭语气有些无奈,却是顺着她道,“既然如此,本王明日就上奏,请个调职令留在这里。”
“什么?”她惊讶,“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裴云庭转身离开,语气淡淡地留给她一句话,“边疆之地安危乃是重中之重,况且此地的月亮甚是好看,想多看看。”
身影越来越远,消失在路的尽头。
裴萝愣了半天,仰起头看看天上,边疆的月看起来确实比玄雀城的好看些。
移动脚步去推门,刚推开一条缝,一只毛绒绒的白爪伸了出来,紧接着是一个白白的小脑袋,蹭着她的脚呜呜直叫。
抱起小狗进屋,裴萝找了根红绳把铃铛穿起来,挂在雪魄脖颈之间,它一动铃铛就响。
雪魄好奇,跑来跑去听铃铛的响声,一声声便不能控制地钻进裴萝耳中。灯芯微动,裴萝隐隐听到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