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落两个照顾不周的宫女,似乎并不需要傅康安本人醒来,舒妃扫过堂下跪着的人,一双美目含着凌人盛气。
乳母早就被提了来,正和小九她们并排跪着,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这两个宫女固然该死,你又做什么去了,竟然让小少爷自己在院中待着!”舒妃恨得咬牙切齿,也不容乳母分辩,接着说道,“你是富察府的人,也轮不到我打杀,这就把你送回去,让姐姐好好管教。来人!”
承乾宫的太监早已在两旁待命,闻言立刻涌上来把人拖走。
宝珠哪里见过这等架势,早已吓得直哭,小九头上的血已经干透了,但是伤口还隐隐作痛,一下比一下疼。
轮到她们两个,舒妃顺了顺气,压着火问道:“把事情交代明白,我再处置你们,说,好端端的,怎么就中了暑。敢有一句不实,立刻打死。”
天刚刚有些热,还不到宫里用绿豆汤解暑的时候,两个宫女居然就能让康儿因暑热而晕厥,可见是何等怠慢。
小九看向宝珠,她也想问问,自己去延禧宫送书前特意回房同她说了,小少爷跟前千万留人,怎么一回来就看见这等场面。
宝珠惊惶地和她对视了一眼,忽然扑腾着向前膝行了几步,开口便是惊人之语——
“娘娘明鉴!溪月……溪月去替林贵人送东西给延禧宫,一离便是一个时辰,小少爷被她撂在院子里,又找她不见,这才……这才……”
芳菲闻言心中暗道不好,把林贵人扯进来,就是触了主子的逆鳞,今日之事恐怕更加不能善了。
果然,舒妃一震,眉宇间已有怒色道:“又干她何事?”
小九见宝珠还要添油加醋,忙抢在她前面回话:“林贵人今日吩咐奴才去延禧宫给病重的揆常在送些旧物,奴才不敢违抗,先后告知了宝珠和芳菲才去的,芳菲姐姐可为奴才作证。”
舒妃含怒看向身旁,芳菲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溪月确实同奴才说了。”
宝珠听见芳菲向着她说话,急得无以复加,几乎口不择言般冲着她道:“你为何不告诉我一声!不然我怎会让小少爷一个人待着,以至于……以至于……”
说完几乎泣不成声。
小九先是一愣,然后哂然一笑,她居然无话可说。
清白的不如会哭的,这是她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是想通了,刚刚宝珠不肯回禀舒妃,除了畏惧舒妃发怒,其实也是见傅康安情状不好,不敢单独和他待在殿中,怕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决计说不清。
只有她傻,心甘情愿地触了主子的霉头。
此刻两个人各执一词,便该由主子决断,但自己和她恨之入骨的林贵人搅和在一起,在主子心中天然落了下乘,无论如何是解释不清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无力绝望过,抬头望向舒妃,祈求她能够主持公道。
然而舒妃已经气得变了脸色,从来没有人敢在她的宫里、她的眼皮子底下忤逆她。
没了小十,康儿是她唯一的寄托,宫女竟敢怠慢至此,其中一个竟然又与那贱人牵扯勾结,真当她是泥人捏的菩萨么!
舒妃一瞬间竟然有些头晕目眩,良久才能克制住泼天的怒火,如踩死一只蝼蚁般处置了这两人。
小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回到内务府的,直到咸腥的血蔓延出嘴角,不知是被五脏受损还是被牙齿咬破,直到视线愈发模糊,她才切实感受到这深宫的可怖。
她头脑中胡乱飘过一个接一个人影——爹娘、钱氏、舒妃、林贵人、揆常在……
恍惚间,板子落在身上似乎都不痛了。
她的身体,不知道还该不该称之为“她的”,因为她魂魄都已离体,好像被人挪动着,还伴着数道声音,有轻柔的、怜惜的、埋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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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九再次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若不是桌上的蜡烛燃着微微的火光,她几乎以为自己到了阎罗地狱。
她躺在,不对,应该是趴在床上,下身传来锥心的疼痛。
二十个板子,她竟然还活着。
小九倒吸一口气,强忍着疼,扒着床沿竭力想看清自己身在何处,刚刚挪动了寸余,额上已经沁出了密密的冷汗。
正在她还想动弹时,忽然响起一个略带急切的声音——
“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