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珣似乎很有把握,但是李楹却十分忐忑,她目送崔珣入了大明宫,自己独自等在大明宫外,她实在不知道崔珣会拿什么说服她阿娘,她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到底有什么理由,能让阿娘愿意拖着病体,出蓬莱殿?
她虽想不出来,但是她却仍然等在宫门外,她莫名相信崔珣,他说他会为她达成心愿,那就一定可以。
过了几个时辰后,那暗绯嶙峋身影终于从大明宫宫门走出,李楹欣喜迎了上去,但是话到嘴边,却又不敢问了。
她没问,崔珣却主动说了:“明日太后会去法门寺。”
“阿娘去法门寺做什么?”
崔珣提醒:“公主应是去过法门寺吧?”
李楹想了想,说道:“五岁之时去过。”
她五岁那年,阿耶带着皇后妃嫔去法门寺礼佛,阿耶和郑皇后入了佛塔,下发供养佛舍利,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下发供养,形同帝后以身供佛,阿娘不是阿耶的正妻,她没有资格进入佛塔,于是便带着她在佛塔外等候。
阿耶和郑皇后去佛塔去了很长时间,她觉得有些着急,孩童贪玩,阿娘就带着她在佛塔旁栽菩提树。
当时那棵菩提树还只是一个小幼苗,比她还矮,崔珣道:“我与太后说,永安公主栽的菩提树,如今已亭亭如盖,太后不想去看一看吗?”
他继续徐徐说道: “太后听后,哽噎无声,后定了明日一早,前去法门寺。”
李楹也悄悄红了眼眶,她喃喃道:“阿娘……”
原来阿娘,真的从来没有忘记她。
她低下头,飞快的擦了下眼泪:“这是最后一次了。”
“嗯?”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阿娘想起我。”她低低说着:“以后,我希望她忘记我,我不愿意她沉溺在过去。”
崔珣却道:“我想,太后应是永远忘不了公主的。”
李楹看他,她希望他详细说下去,但是崔珣却没有,他只是对李楹道:“回去吧,明日,公主还要见太后呢。”
李楹点了点头,她沉默的和崔珣相伴而行,两人身影,也渐渐离开了大明宫。
翌日清晨,一顶步辇,悄悄出了丹凤门。
太后此行并不想太高调,因此带的随从不多,崔珣骑马随于步辇一侧,一行人轻车简从到了法门寺,今日天朗气清,日丽风和,法门寺方丈等人于寺门前恭迎,太后下了步辇,却径直去了佛塔。
正如崔珣所说,李楹当日栽的菩提树,已亭亭如盖矣。
太后抚摸着粗壮坚实的树干,菩提树树皮已经老皱,呈现岁月洗礼下的道道纹路:“这棵树,种了也有四十一年了。”
崔珣伴于太后左右,他说道:“太后记性真好,是有四十一年了。”
“并非是吾记性好,而是一个母亲,对于子女的点点滴滴,总是会记忆犹新。”
她抬眼望着枝繁叶茂的菩提树,菩提树已长到七八丈高,回想李楹种下时,这棵菩提树还不及李楹的膝盖高,“种树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明月珠会离开吾这么早。”
崔珣听后,不由望向已经来了的李楹,李楹就站在金吾卫的后面,全副武装的几十金吾卫将太后团团保护在中间,也将她的女儿隔离在外面,金吾卫壮实魁梧,她的女儿连她的脸都无法看清。
透过金吾卫的肩缝,崔珣似乎能看到李楹眼底的哀恸,他沉默收回目光,对太后说道:“永安公主,她也定然希望能常伴太后左右。”
太后喃喃道:“是的,明月珠最是黏吾,她小时候还说,不想嫁人,只想和吾,还有她阿耶,一家人一起,长长久久。”
她说着说着,眼眶逐渐湿润:“明月珠是那般懂事乖巧,那种事情,为何会发生在明月珠身上,为何,偏偏是吾的明月珠呢?”
崔珣默然无语,良久,才道:“太后节哀。”
“节哀二字,吾听腻了。”太后惨然一笑:“罢了,你们没有拥有过明月珠,自然不会知道她有多么美好,所以你永远无法理解吾失去她的心情。”
崔珣抿了抿唇,他垂首:“太后节哀。”
太后似乎有些倦了:
“望舒,你先退下吧,吾想一个人呆一会。”
崔珣点头,他退下的时候,看了眼李楹,然后便挥手让金吾卫都退后数丈,给李楹让出空子。
空子刚一让开,李楹就飞一般的奔到太后身前,太后许是病还未好,她疲累不堪,于是席地坐于树前,用手掌从树根丈量到树干,丈量到十个手掌的高度时,她才笑道:“是了,明月珠种树的时候,就是这般高。”
李楹眼眶已经红了,明明太后听不到她,她却还是放轻了脚步,她跪在太后身前,泫然泪下。
她仰头看着太后,喉咙中哽了哽,她想说很多话,她想说她很想她,她这三十年每一刻都在想念她,但最后她只是看着太后鬓边的白发,泪中带笑说了句:“阿娘,你有白发了。”
太后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她依旧在用手掌丈量着,喃喃自语:“当时种的树,还只有这么一点高,都不到明月珠的膝盖。”
李楹已是泣不成声,她想去牵阿娘的手,就像小时候那般牵着,可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