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一订,江晨邻日子便好上许多,屋子也换了处有单独院落的,更允许她随时去烧香祭拜,以前道是“死人没什么好悼的,坏了家里风水。”
现在又道“女儿哪有不挂念母亲的。”
江晨邻不在意他的心思。
她只在意三桩事,一事,每日早起,沐浴更衣,虔心叩拜母亲,这桩能如愿。
二事,找到丁晋,但书院后来修缮成,她再去,丁晋已经去其他地方求学,再后来,夫子身体垂垂老矣,也不再教书,学堂换了新夫子,瞧不惯女子读书习字,起了争执,学堂辞了他,也不再让女子去读书。
这事以后再说。
三事,当年的小和尚,午夜梦回时,总会梦到他在眼前,想开口说一些事,字到嘴边,却又消失不见。
“爹,你告诉我,当年的沙弥,现在何处?”她跪坐于地,乌黑长发垂于腰间,脸上稚嫩早已褪去,此时长得愈发清丽淡雅。
江山市放下手中布匹,阴郁占据全脸,周如娘见状,赶忙让下人退下,怀中敬如也交与丫鬟。
江敬如如今六岁,她扯着周如娘衣角,嗲声嗲气:“娘,我想跟姐姐一起选漂亮衣服。”
周如娘听到陈年往事,吓得满脸恐惧,还耐着性子安慰敬如:“你先出去玩,等下再来跟姐姐一起选。”
她嘟囔着嘴,极不情愿,丫鬟也不敢再耽搁,又是哄又是骗,她才跟着出去。
关了门,他才开始发作,本来想一巴掌扇去,又怕留下手印,在原地气的牙痒痒:“这么多年,你是忘不掉了是吗?我对你太宽限,你好日子过惯了?”
想到明年出嫁,终于攀上官亲,特许她一个愿望,没想到她转头就跪下,要是修缮她母亲旧坟,也就罢了,偏偏说出这一番话。
越想越气,他压低声音,指着鼻子骂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派了多少人去打听,你是我骨肉,我当没这事发生,你真想让我死吗?我都说了,当年是你妖邪入体,被蒙蔽了双眼。”
?明歌在一旁听得发懵,这六载自言自语的日子磨灭掉了她许多热情,现在江晨邻走到哪里,她就倒头躺在一旁,妖邪入体?不会说得就是自己吧,她来了劲头,不再昏睡,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听着。
“当年,你不也瞧见了那女鬼?”他此时气得已经满脸通红,指着她的手都在抖:“那和尚失手打倒火烛,导致你娘不小心葬身火海,我这些年也悲痛欲绝。”
“怎么,你非要觉得此事我所为?要报官把我抓起来,你妹妹天天喊你姐姐,你心是石头做的?这府中这么多人,怎么你都要他们流落街头?你被女鬼蛊惑这么多年还不肯清醒?”
“当年那火势那么大,我是不想进去救你娘吗?我怕,倘若我葬身于火海,你这么小怎么办?整个府上怎么办?”
他一字一句,问得震耳欲聋。
明歌听得忍不住翻白眼,她当年在幻境中瞧得分明,他如何袖手旁观,如何要残杀亲女,现在都把事情赖在女鬼身上,这女鬼若不是自己,不知道要承多大冤枉。
就怪那道士,不知道什么通天本领能让自在幻境中现形,这些年冥思苦想都想不通,又或许是神君故意施法,万般疑惑不解,也只能回天宫再请教一二。
家法会让她受皮肉苦,毁了相不好,可不罚心里又不痛快,只好让她跪三天三夜,锁了门,又同幼时一样,不得给吃食,不得同她说话。
终于,第二日,江晨邻就承受不住,倒在地上,她眼神空洞,看着双腿渗出来的淤血,自嘲笑了笑,眼角又莫名流出泪。
明歌也跟着躺在身旁,转头就是江晨邻晶莹剔透泪珠,由衷感叹。
“如此下去,怕你我也要相见了。”
这六年,过得漫长无比,也再没入江晨邻的梦,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一天天的熬。
有时更会想,若江晨邻没有寿终正寝,这样长此以往,身体亏空,不多时赴黄泉,倒成全自己了,可此刻看着这泪珠,心底竟没一丝快乐。
明歌忍不住伸出手想抚去泪,手又僵在半空。
偶尔也会忘记自己无形无影,红晕渐达眼底,明歌盯着上空,深深叹了一口气:“你还是长命百岁的好。”
江晨邻第二日便求了饶,江山市自然欢欢喜喜,只当是锦衣玉食日子过惯了,什么求情,不过是年龄尚小,不知天高地厚,真觉得自己菩萨慈悲,断了一时住行,就承受不了,也是,荣华富贵又有谁不贪图的。
他心底讥嘲不止,还是派了人继续监视。
此后的江晨邻愈发不与人来往,只在房中翻阅书籍,倒安了江山市不少心。
直到婚事将近,丁家派人送了许多礼,她才走动多了,但只有府中管家来,毕恭毕敬道:“老爷夫人,身子骨实在经不起折腾,等我家公子过了殿试时,一定一起登门拜访。”
江晨邻站在屏风后,朦朦胧胧看着外面一切,她心里知晓的,多年书信并未有他只言片语,肯定痛恨非常,也是,她背信在先,就该这样。
对着屏风行了礼,道:“赵管家,替我向伯父伯母问好。”
“自然,自然,夫人也让我问江小姐安。”赵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