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
落日在山头洒下一片余晖, 净善寺的斋堂旁升起阵阵炊烟。
玉梅苑内,白芷把灯蛾儿和雪柳戴在小姐乌黑的鬓发上,这是京城小娘子在灯会上常见的打扮。雪柳用细密的金线捻制而成,柳枝翩跹,愈发衬得女郎神清骨秀。
季明棠在铜镜前打量一番,她今日换了身双蝶缠枝纹的妃色襦裙,外罩对襟夹袄,樱桃红的束带勾勒出女子细瘦的腰肢。
给小姐戴上晶莹剔透的琉璃耳珰后,白芷又从旁边的墙上取下一顶帷帽,“今夜人多,小姐可要戴上帷帽出门?”
自打住进净善寺中,帷帽被用到的时候越来越少。但山下不比寺里清静,人来人往,恐怕会冲撞到小姐。
季明棠望着帷帽上的细绢出了会儿神。
说来也怪,曾经她每次出家门,都恨不得把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但是在净善寺住了两个月后,她远离了城内的喧嚣,也甚少见到认识的人,竟然不再像之前那样抗拒出门了。
最终季明棠叹一口气,开口说道:“今晚就不必戴上帷帽了。”
等收拾完毕,她想要与白芷一道出门,小丫鬟却冲她笑得狡黠,“小姐,您和李郎君先走一步。山下卖豆腐的娘子说好了请我看戏,让我直接去她家找她哩。”
“你这丫头……”
季明棠无奈笑笑,只好先一步踏出房门。
今日她戴了许多配饰,走起路来难免有些声响,玉石相撞声传入隔壁的郎君耳中,令他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宋珩不禁哑然失笑,对他而言,这样的心境已经许多年不曾有过了。
就连当初春闱放榜,好像都不及此刻的兴奋与忐忑。明明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这种时候却和年幼的孩童一般无二。
一阵脚步声过后,知竹院院门大开,柔和的日光映出青年清俊的眉眼。
“三郎!”
季明棠冲他粲然一笑。
看清女郎装束的刹那,宋珩不由得有了片刻的怔愣。
季家二娘鲜少穿这样鲜妍的衣服,裙子颜色明艳,将她衬得面若桃花。
季明棠也偷偷打量着宋珩。明明她有满肚子的话想跟三郎说,真正见到他的那一刻却变得束手束脚起来,仿佛不知从何处开口似的,只得扯开话题道:“白芷说灯会上请来了戏班子,咱们现在下山刚好能赶上……”
“好。”三郎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赶在天黑前来到山下,季明棠才知道所谓的“京郊灯会人少”,纯粹是她和白芷的一厢情愿。
虽然这处灯会比不上城内万人空巷的盛况,街上依旧人潮汹涌。鲜亮的裙裾被微风拂动,送来一阵阵暗暗的幽香。
道路本就狭窄,被两旁的游人一挤,季明棠和宋珩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小,她整个人都快靠到了三郎身上,鼻尖甚至能嗅到青年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
途径一处隐蔽的台阶时,季明棠没留神路面,脚下不禁踉跄一下,幸亏旁边伸出一双大手,稳稳当当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当心脚下。”
三郎的声音混在喧嚣的背景中并不清晰,但因为他们离得实在太近,这样普通的一句话,竟然也说出了耳鬓厮磨的感觉。
季明棠面上绯红,正好旁边是一座巨大的走马灯,她抬眼望去,琉璃灯面影影绰绰地映出她和三郎现在的样子,青年的手臂搂在她的肩头,看上去倒是和旁边举止亲密的夫妻别无二致……
走出了方才那一段人山人海的道路,季明棠松了口气,待心跳平复,终于有心神欣赏道路两旁扎的花灯。
工匠们的巧思在今夜体现得淋漓尽致。灯会上既有蜿蜒绵长、由一盏盏小灯组成的狮子和白象,也有做工精细的各色小灯笼。
除了花灯,街上还有打花钹、弄椎鼓的僧道,惟妙惟肖的影戏棚子,甚至连放烟火的摊位前都围满了游人。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夜幕中怦然绽放,像极了点点繁星,惹得围观的众人都赞叹不已。
摊主人点完了最后一架烟花,又拿出一种叫地老鼠[1]的小型烟火。
引线点燃,地老鼠带着嗬嗬的声响在地上旋转,迸发出的火星子煞是好看。
被地老鼠吸引,周遭的游人渐渐围了过来。有人极擅长钻空子,插在了季明棠和宋珩中间,硬生生将她和三郎分隔开来。
季明棠有些苦恼,她在四周找了一圈,终于在隔着几个人的地方看到了身材修长的青年。
四目相视的那一刻,空气仿佛都变得黏腻了起来。
三郎冲她微微一笑,用口型说道:“等看完这个,就去戏台?”
女郎眉眼弯弯,也用口型回了一句:“好!”
然而下一刻异变陡生。就在大家都在全神贯注看烟火的时候,地老鼠的火苗突然一下子窜得老高。
热气逼人,众人都被吓了一跳,互相推搡着向后退去。只有一位小童还立在原地,望着猛烈的火苗呆呆不动。
她看上去只有六七岁大小,头上梳着三丫髻,衣料精细,胸前还挂着一块沉甸甸的长命锁。一看就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千金,只是不知为何身旁没有下人看顾。
季明棠的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