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庄子在山脚的缘故,时不时有山间的微风拂面,正午也不觉得酷热。
沿着山道下去,石头缝里长出不知名的野花,在微风里轻轻颤着,一只黑色的皂靴从地上踩过,脚步稳健徐缓,路过一从狗尾巴草,这双脚的主人还伸出一只手,薅了一根长得最高的把玩在手里。
入目是一片青葱的田埂,土黄的墙垣,竹篱笆和歪脖子枣树后面隐约可见的瓦屋。
华年端着一盆水出来,转身又进厨房忙碌。
她刚进厨房,一道劲瘦的身影就翻过篱笆,轻车熟路的推开房门闪身进去。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从外头看起来这瓦屋简陋而朴素,跟上京里金尊玉贵大小姐的闺房怎么也沾不上边。
但进到屋里,屏风案台,床榻梳妆台,帷幔珠帘,女儿家用得上的东西这就没有落下的。
看来,赵大小姐对姜寒烟还挺上心。
越辞捏着狗尾巴草,闲散的坐在桌前,屏风把床遮得严严实实,躺在里面的人呼吸平稳,应该还没醒。
“华年……”
他刚想着,屏风后头就传来一道细弱蚊蝇的呼唤。
其实姜寒烟早就醒了,刚才华年端着水给她擦脸擦手她都有感觉,就是眼皮子沉,浑身没力气,连睁眼都做不到。
缓了好一会才睁开,映入眼帘的是头顶杏粉色的纱帐,意识渐渐回笼,就听到开门的声音。
应该是华年进来收拾屋子。
想着,她就喊了一声,八九天没开口的嗓子嘶哑得不成样子。
“华年,我的嗓子……”
她费劲的爬起来,靠在床边的摸着脖子,表情痛苦。
自导自演了一会,却也不见华年过来。
姜寒烟揉揉眼睛看着随风轻轻摇曳的纱帐,屏风隔着什么也看不清,她纳闷道,华年是没听见声音吗,不理人可不是华年的性子。
想着,她又喊了一声:“华年,水!”
寂静中传来倒茶的声音,然后是细微的脚步声。
挺拔颀长的影子出现在屏风旁的时候,姜寒烟就察觉不对劲了,下一秒,那道陌生的身影就完整的出现在了她眼前。
鸦青色长袍上是明亮的丝线绣着的飞鹤,底下衬着银丝绣成的祥云暗纹,腰间的金镶玉蹀躞上缀着短匕,纸扇和香囊,紧接着是一只捏着茶杯伸过来的手,那手骨节分明,指甲被修剪得圆润干净,可这明显是一只男人的手!
姜寒烟怔了怔,半晌才隔着纱帐认出那别过脸站在床前的男人。
“怎么是你?”
“华年呢?”
听到这沙哑声音的越辞眉宇一皱:“要不你还是先喝点水吧。”
不然他总觉得是鸭子开了口……
一刻钟后。
越辞靠在椅背上,侧脸迎着天光,眼尾的睫羽在眼眸里留下阴影,晦暗不明的光在漆黑的眼仁里有一种百花齐放的绚烂,他轻轻勾唇,有种说不出的玩世不恭。
“恭喜大小姐重获新生。”
“那么,大小姐改兑现自己的诺言了吧。”
当初在竹风园,两人就说好了,越辞帮她让姜威自食恶果,顺便完成假死计划的第一环,她重获自由之后,就帮越辞解身上的毒。
姜寒烟浑身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明明一点形象也没有,却因为一张灼灼其华的俏丽脸庞衬出病西施的莹莹欲碎来。
“伸手吧。”
越辞身上的毒在大魏朝或许是无药可解,但她是医学世家倾尽全家之力培养的医学天才!
解这点小毒不成问题,就是治疗到后期要用到青霉素,可大魏朝没有这东西,她还得手搓……就很麻烦!
把脉的这一盏茶的功夫里,姜寒烟心里就有了个大概。
“咳咳,我说一张方子,你写。”
她一开口就像有一只黄毛小鸭在越辞耳边嘎嘎叫,越辞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给你磨墨,你写就行。”
顶着一张天仙的脸,发出这样的声音好听吗?
姜寒烟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躺了八九天她手都软了,笔都拿不稳还怎么写?
到最后,越辞还是在沙哑嗓音的荼毒下,记下了姜寒烟念的药方。
“这张方子吃一个月,一个月后再来找我。”
姜寒烟闭着眼躺在躺椅上,挥挥手,慢走不送。
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闭上眼也能感到一阵阴影掠过,想来应该是越辞离开了。
人前脚刚走,后脚房门又被人推开。
看清出现在躺椅上的人时,华年的眼睛都睁圆了:“小姐你醒了!”
“华年呐~”
姜寒烟满心欢喜的唤着,就看到华年欣喜若狂的表情僵住,脸上生出一丝龟裂。
“小姐,要不奴婢给您倒点水润润嗓子吧。”
华年说着,走上前倒茶,却看到茶壶盖子的小圆孔上插了一根狗尾巴草,她诧异问道:“这怎么多了根草?”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姜寒烟看见毛茸茸的狗尾巴草被微风吹得微微颤动,弱小的一掐就毁了,可它又那么倔强,直直的插在茶壶盖上,也不肯弯腰。
跟刚才来找她看病的越辞简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