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之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伤寒与中暑,感天地之常气,疫者感天地之疠气,在岁有多寡;在方隅有浓薄;在四时有盛衰。
木良所染之症为发热却无汗,脉滑数舌质红,咳喘不止甚至已严重到神昏谵语,当是热毒内侵入里。
司瑶即刻先拿针在他的大椎,陶道、商阳以及少商等几处穴位上放血泄热,而后再记了一个方子交与小路,随即又指着药方上后两味药道:“大半的药材我们已有,只是这两味药得在当地寻找。”
“幸好司瑶姐你有先见之明,这一路过来备了不少的药材。”见只需临时寻两味药,小路长松了口气,看着自己脚下已装满药材的竹篓说道。
“这小镇的药铺里可还有药材?”司瑶又转而问向一旁的老周。
“有倒是有,但不知你需要的还有没有,那王八乡长临走时已让人将药铺的大夫连同那些紧要的药材可都带走了。”老周思索片刻,才无奈叹道。
说起那个将镇上百姓狠心抛下的乡长,老周心中又再次忍不住忿恨起来。贪生怕死人之常情他自然不会有如此恨,可偏偏这个王八犊子自己逃走之际还将此镇唯一的大夫也给偷偷带走了,要不是他后知后觉才发现又怎么可能轻易让他们离开?
虽说这大夫对此次的瘟病无能为力,但好歹也能煮些药缓解轻症给当地百姓以慰藉。遂自乡长与大夫离开后小镇便瞬间人心惶惶乱作一团,这一乱,感染至死的人自然也就日益增多了,奈何老周一个外乡人又势单力薄也只能看着干着急。
“我要的这两味药是槟榔与草果,在此处南地应当是寻常之药。”听了老周的话,身为医者的司瑶自然是痛心不已,但事已至此她也不好说什么,当紧的还是救人,遂又继续说道。
“姑娘,恕我老周愚钝,我这朋友已热得浑身发烫不省人事了,草果乃是辛物,给他服下去岂不是热上加热?”老周一听脸色微变,看了一眼昏迷在草堆上的木良,急忙疑惑问道。
他是习武之人,早年年轻气盛难免会将自己弄得一身伤,久而久之也就熟悉了一些药材。但他这人虽聪明可又安于现状,懒懒散散,遂对医理也只是懂点皮毛而已。
“瘟疫乃邪疠之气,草果虽为辛药,但它的辛烈气雄能化浊辟秽,宣透伏邪,适当用无碍。”司瑶也当即解释道。
“莫单单只看一两味药,一个方子里的药皆为相辅相佐,这上面不还有清热之药么?”小路也指了指手中的药方,冲老周说道。
听了二人的解释,老周的一知半解自然也就明了了,遂赶忙出了道观前往镇上的药铺寻槟榔与草果这两味药。
见小路正拿着戥子在配药,司瑶便又转身回到正殿一一为其他染病者诊断,并记录好哪些是寒毒,哪些是热毒。
待到老周寻药回来时,小路已经在着手煎药,正巧等他手中的两味药。
“你们是从何处赶来的?”煎药之际,老周在旁也好奇问道。
前两日他外出查看,虽已过了半个月可瘟灾未结束仍有官兵把守各处通道,能被放进来的铁定都是救死扶伤的医者。
“兰芜之地。”面对这位才相识不到半个时辰的神秘人的打听,小路自然心有防范,遂只淡淡回道。
“东北方向,怎么跑这里来了?”老周想了想,不禁又疑惑问道。
按正常路线,他们应该径直去往桂城才是,如何绕到这偏僻小镇来了?
“头一回来连州,不熟。”小路面色微僵,随即清了清嗓,笑道。
为了不暴露身份,他只能假装不会骑马,于是自然而然就成了路痴的司瑶带着他稀里糊涂来到此处。
木良在被接连喂下两碗药汤后,不到半炷香的时间,身上的热便开始逐渐退去,气息也平稳了不少。老周见状甚是对司瑶既感激又钦佩,想不到她一个年纪轻轻的丫头竟有如此高的医术。
对老周的感谢,司瑶也未有太多话,只是嘱咐了几句后便又转回到正殿去照看其他病人,而小路也依旧在外头继续忙着煎药。
临到夜幕低垂之际,看着正殿里皆能安然入睡的病人,司瑶与小路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二位辛苦了,我在外头煮了些粥食,一道用吧。”这时,老周也出现在正殿外,冲二人小声道。
繁星夜空下,小镇死寂一般比白天更令人毛骨悚然,三人在道观荒芜的庭院中拿粥就着干粮应付晚膳。道观虽离小镇有些距离,但夜风乍起时仍夹杂着一丝腐尸味飘进来,三人困饿难当也就不在意了。
“小镇尚存的病人都是被周前辈带到这道观里?”沉默半晌,司瑶才开口问向老周。
“是啊,没人管他们,我也不忍心看着他们在外头的死人堆里苦苦挣扎,奈何我终究不是大夫,看着他们越发严重的病情我也无能为力,幸好等到了司瑶姑娘。”老周饮完碗中的粥食,望了望道观外的小镇,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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