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却沉了脸色,“大清早的,说些什么话,见天儿的日头大,你性也大起来了。”
沈南宝挨惯了斥,听罢也没什么动容,捡了左边一溜炕椅坐下,“祖母教训得是。”
其实要说领贴出去见养祖父养祖母也没什么,但沈南宝瞧彭氏今个儿破天荒的来,只觉蹊跷,荒里荒唐这么一说,只怕不止折煞了去,还得叫她心头起疑,遂等候斟茶的功夫,沈南宝抬头问起风月的事。
若是昨个儿,少不得搪塞一番,换成今个儿,管她风月有没有进衙门,反正赵老俩进了,能打得她方寸大乱便是了。
彭氏心头盘剥个七七八八,曼应道:“其实昨个儿我也正纳闷呢,宝姐儿你说说,你不是后郑妈妈她们一步回来的么,怎么就你回来了,她们却没回来呢?”
那语速就像檐角的滴水,一点一点往外渗,却听得沈南宝怔了怔,差点没意会过来彭氏的话。
什么叫做还没回来?
风月现在还没回来么?
是半路出了事?还是因她坐的是萧逸宸的马车,遂行程快了?
沈南宝咂摸不出,抬眼看向彭氏,她坐在那片天光下笑得很敦和,微扬眼梢却含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所以人呐,不能得志,容易忘了形,也不能失势,不然谁都要踩上一脚,来望一望你的颓唐。
现下她夹在困厄里,瞧哪儿哪儿都是险峻,往哪儿探脚,哪儿都能栽个踉跄,这样的境况不免让她有些烧心,甚至都有些坐立不安,但面上还是那样四平八稳的,只把眉心一点颦蹙。
还没说话呢,彭氏恻恻一笑,“节下不是中秋老爷想着去旧宅一趟么?我正愁没厉害的车把式,想来问问宝姐儿,你是叫的哪个车把式,干活这么利索。”
听她一言一语就要把话题带过,沈南宝忙忙道:“是金陵那边的车把式,昨个儿将我送到府上,待了一夜,今个儿领了利市便扬鞭回去,母亲若是想要,那现下可得立马指派人去寻了,我正巧忧心着风月,便一起去,也帮母亲认一认那个车把式?”
彭氏不衬意她的讨乖,牵了牵唇敷衍道:“左不过一个车把式,哪能让你这么进进出出,抛头露面的?还有没有点闺范了?”
来来回回这么些话,早就费尽了沈南宝的耐心,她支着笑,嗓音却单寒了起来,“母亲说得是,不过风月尚没回府,我总归是要去找的,总不能这么枯坐着罢,万一郑妈妈不明白事,糊里糊涂把人拉去了衙门怎么得好?”
这话终于戳动了殷老太太,本来作壁上观二人针尖对麦芒,落个清闲的。但沈南宝说得没错,彭氏这人别看平日里很会装样,说起门楣家风简直是信手拈来,但做起事来,若是急了,就跟沈南伊没什么两样,只管眼前,一气儿拿了风月往衙门去填都是有可能的。
殷老太太这么想着,也不依着彭氏胡来了,不过也没遂了沈南宝的愿,只指派了胡妈妈他们去寻人。
沈南宝想再说几句,殷老太太也都不理会了,打发了她退下,见她不愿,倒有些恼了她的胡缠,“你三哥哥替你说话,不要你回金陵祈福,你省了这个周折但也别忘了,你去之前你爹爹给你下的紧闭,你是不是得依着?何况你母亲说得对,大家的千金,为了个下人抛头露面,传出去成什么话?”
其实自来时看见彭氏坐在那儿,失败的预感就盘踞在心头,毕竟她再能把事情说得天花乱坠,也拨不动殷老太太那颗偏颇的心不是。
也是她一时情急糊涂了,竟想着在她们跟前讨公道。
沈南宝却行退了出去,方官就在外头候着,见她神情委顿,步伐都轻飘飘的,便猜出了后果,不由道:“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