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嘉元年(560年)四月。 建康,台城,有觉殿。 陈帝陈蒨坐小塌上,右军将军韩子高居右侍立,守都官尚书到仲举居左坐胡床,中书舍人谢岐在左二。 “药王,且与诸公说说,你那毛、徐二位洗马,教你的治国良方。” 陈蒨语气轻松。 自二月侯瑱败王琳,在西面,陈军沿江西上,尽复荆南;在东面,陈军亦乘胜北上,恢复江北合、霍、晋三州。 自永定年以来,南朝随时倾覆的窒息感,如今已为之一空。 是以他今日方才有意引太子伯宗与自己在朝中的近臣亲近。 “儿遵命。” 陈伯宗先前也未曾想到今日陈蒨会有此召对,不过他又非真正的九岁孩童,前世如这般当众演述之事,早已做得多了,只理了理思路,便道。 “伯宗今日要言的策略有三,乃毛、徐二公草就,前已御览,今望诸公斧正之。” 陈伯宗向众人一礼,复言道。 “其一者,国家丧乱以来,兵戈不息,府库空虚。 今虽胜伪梁,然东阳留异、临川周迪、晋安陈宝应,名为臣属,实怀二心,西有周人据上游,北有齐人勒马兵,战端其实未远。 请税赋三吴煮海盐者,开榷酤科,以补国用之不足。” 这道向民间煮海盐者收税,以及向贩酒酿酒者收税的谏言,其实历朝历代于财政紧张之时,多有施行。 而今江南丧乱,大族瓦解,行此计策,倒是不必担心民间的反对。 曾任梁朝金部郎中,长期打理陈国财政的谢岐,听得此策已在心中暗自点头。 陈蒨亦在此时出言。 “谢公以为此策如何?” 谢岐稍稍一怔,便已了然陈蒨之意,答道。 “殿下之策甚善,然今江左疲敝,民无积蓄,不若先使人巡东道州郡,录其煮海盐者,待秋粮之后,皆税之,如此国用既充,民亦不怨,两皆便之。” 陈蒨笑道,“谢公知我,此事来日便如此颁行。” 感受到陈蒨目光中的激赏之意,陈伯宗继续言道。 “其二,国家既有内忧外患,兵事便不可废,蓄兵甲,养军士,悉在田亩之获。 而今民间饥馑,不可再加租赋,请如魏武之法,束军伍,令各地领军汰老弱伤残之兵与流民饿殍,开荒田,垦无主之地,而朝廷以屯垦之官监督之。” 屯田之事,亦是古已有之,如今地方诸将帅的部曲,亦有小规模的屯垦行为。 是以对于此策,在座众人并不惊讶,陈国若要开屯田之法,难在使将帅同心,且要确保外镇军将不会因此权力膨胀,割据一方。 领军宿卫台省,久为陈蒨侍候的韩子高感受到陈蒨的瞩目,状若貌美女子的面庞一动,向陈蒨请言道。 “台省宿军愿先行此策,以为众军表率!” 陈蒨看着这位近侍自己多年的爱将宠臣,欣慰地点了点头,转头向身左兼着参掌选事差遣的到仲举道。 “德言,屯田之事,外镇诸军不宜轻动。 你拟一道旨意,以右军将军韩子高兼丹阳屯田校尉,就在这建康城外搜荒田并无主之地,集流民、贫民及老弱之兵屯之,诏丹阳尹协助之。 此事,你当多加注意,都官之职,典掌刑狱,台省之军若以屯田之名侵暴士民,必当严惩不贷。” “臣遵命。” 到仲举以手背抚了抚额前虚汗,他作为自吴兴便跟随陈蒨的近臣,一直干着种种需要得罪人的事情,果不其然,这次屯田之议,他也免不了要担上些担子。 “子高,你当效古之名将,约束步伍,办妥此事。来日北讨暴齐,你当为朕先锋。” 陈蒨在韩子高肩头按了按,后者目含泪光,深谢之。 “臣必不负陛下托付!” 陈蒨冲他点了点头,抬手止住正欲再作言语的陈伯宗,言道。 “奉业,这最后一条,便由朕来说与诸公罢。” 为表郑重,这一次他称呼陈伯宗用了其字奉业,而非原本的小字药王。 陈伯宗闻言噤声,侍立听之。 “其三,东阳留异阴蓄异志,交结晋安陈宝应,以为割据,而周迪在临川,三家背临,恐三家交结并叛,当威抚并用以制之。 议以忠武将军,都督九郡诸军事沈恪,于会稽、永嘉修兵备,造大舰,以备留异、宝应。 以周迪将周敷为豫章太守,加周迪官爵,厚抚之。 朕意亦如此。” 陈蒨环视众人,又从容言道。 “侯景之乱,江南士民流落闽中、南海者甚众,今国家草创,朕思贤如渴。 命忠武将军沈恪,明年春,率舟船南下,之晋安、广州,载士民欲北还者,归都。” 听到此处,陈伯宗不由击节赞叹。 他与毛、徐二人所上的策略中,并没有最后这率舟船南下一条,只是建议修造战船,以便来日击陈宝应时,可以从海道进军。 而陈蒨改为命舟船南下,一则可以借此向闽中割据的陈宝应施压,以达成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谋算,二则还能以此举收岭表、闽中乃至江表的士人之心,实为一举两得。 这陈蒨果然是一代明君,于治国之道上,自己这个穿越客,却是还有太多要同这个时代的精英们学习的了。 陈伯宗暗自思忖间,却听见陈蒨忽地换上了一个威严的语气,正言道。 “诸公以为如何?” “臣等从陛下、太子之议。” 三位近臣岂敢违逆陈蒨之意,同声答道。 陈蒨见无人出言反对,便继续言道。 “甚好,朕还有一道旨意,要请诸公参详。” “朕意,每旬以太子伯宗入值省台一日,观尚书机务,并以毛喜、徐俭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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