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人的感受的字句所震撼了。
一个本该死亡的人没有死。
夕阳的余晖追逐着他的身影,许栀看着他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了她的视线。
只有在荀子门下时,在秦国,在嬴政的面前,因为他所著的书,他的思想被当世最强大的王奉为圭臬,他感受到了包括李斯在内的嫉妒目光,这些都是因为自己才华的重要而获得的尊重。
而张良是许栀给大秦带来的第一张牌。这张牌要被用来剑指统一,而不是导向分裂。
“李廷尉。”许栀打断了李斯,她直起身,“廷尉所言荷华不甚能听明白,若廷尉是因赵嘉之事要与母妃相谈关乎赵国之事,荷华可以退于后堂。”
许栀笑着喊秋兮去准备一些点心,又冲二人展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许栀说着,她看到了韩非随身携带的那柄短刀,记起了琉璃灯碎裂时被金属砸中的声响,昨夜的记忆忽然被拼凑齐全。
许栀顿时哑口无言。
许栀以为他会说是张良入秦的时候。
许栀走下坐案,站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他这一问,温雅的面容上不像是对嬴政那样的寒冷,但那双沉静的眼睛却足以让许栀为之一颤。
不一会儿,关闭宫道的罄音沉沉传来。
李斯笑了笑,“战争自是最下策的办法。倘若张良先生能够想出不必以战止战的方法,而得各地相安,那便是天下之幸。”
“没关系,非先生剑术一流,纵然再有刺客,张良先生也像是在韩国那样保护我。而我若在韩非先生面前出了事情,韩非先生比我更易受伤呢。”
李斯与李贤乃是外臣,必须在闭市之前离开。
许栀咳嗽了两声,身边的宫女们簇拥着给她又披上了一块用狐皮制成的毯子。
“先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廷尉是秦王眼前的红人,良之性命全系于廷尉,大王若问起这个问题,便给廷尉替良回答吧。”
芷兰宫空余烛火燃烧的声音。
韩非这般聪明的人,原来在一开始就看透了她。
“先生如果想不通,就请不要想了。”许栀深深地看着他,此刻,她是许栀,是对韩非之死惋惜的一个驻足人。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置身于所有的危机之中,凌然超乎。
许栀还不知道,接下来她将要面对的,是两年前穿越到现在以来最为棘手的一次谈话与会面。
真正拉开帷幕,促成了此次会面的人,于寂静之中淡淡开口。
许栀装作旧伤复发,她捂着自己的肩膀,微微蹙眉,看了眼李斯一侧的李贤,轻道:“我听廷尉说起战争,不太舒服。”
这场面哪里是许栀能够想到的,若张良与李斯在她这里第一次碰面就是这种不友好的会面。她很难解开纠缠的敌意,其实若张良对她的恨意越深,那么则越好引向开解。因为她自殿外看到韩非时,她便感受到了一种穿透灵魂的注视。韩非在张良出言不逊之时的举动,令许栀开始猜想,他或许已经知道了什么。
许栀对韩非有太多的好奇:如今他对秦的态度,谁曾想置他于死地?
从宫人安置坐案与布菜的顺序之中,许栀看出来张良被嬴政安排到了韩非的岳林宫。
许栀不等韩非作出回答,她微微扬起脸:“先生你,为什么想要杀了我?这可是死罪。”
李斯直视张良,晦暗深沉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韩国曾引上党祸水于赵,赵国是还恨秦还是韩?”
窗外的风摇树叶的声音与烛火声相交杂,在殿内变得细微,伴随着许栀说话的轻缓语调,一起响动。用句有些不通于当世,带着文白夹杂,她也不管韩非有没有在听,只管一股脑真挚地同他讲了。
“我与先生有话要讲,请各位退下吧。”
“杀我。是为全家国。”
李贤转身之前,他对她报以了一个富有朝气的笑容,就好像回到了她与他在韩国相遇之前,他们仍旧是心照不宣的盟友。
更让许栀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张良不敢置信地看着嬴荷华与自己的老师。
但眼前的这个人,这个小公主把自己当成一个血肉之躯,从灵魂上与他共情。
“公主之言,非心中只期十年。”
听到韩非这个回答时,许栀可以终于放心了。
十年,灭六国之战,刚好十年,也只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