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会在雍城队伍之中,这是巧合吗?”
李贤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她说:“我不知从何处确信大人不会背叛我。”
对许栀来说,李贤确实是最没把握的人。
她这话一出,室内就只留下了咔嚓咔嚓的烛火声,她以为他顶多就是会解释,然后再说说他留在邯郸城的初心。
“公主这算是在为张良而质问我?”
李贤挺好说话,也有些不好讲理,通常阴晴不定,教人拿不准他的心思。
她当他还是个伤员,又或者又陷入了自我证明的漩涡,便想需要多加阐述。
“是你从一开始就没和我说实话。在韩时,你把我入新郑王宫的时间算好了,所以我才会在进宫的路上遇到张良。韩亡后,你原本是想在那个时候就帮助张良逃跑,却没想到我拿了王臣家资的账簿,把他强行带回了咸阳。后来,张良不为你所用,所以你想杀他。但现在我希望你能清楚,你们同朝为官,和睦相处。”
她说话时,当着她的面把一壶长脖子的酒拎到了手里。
许栀看到他这个动作,不由得发觉他比她还能演,也就是说,他本可以自己动手,打碎药碗完全就是为了让自己进内屋说话。
李贤顾不得手腕有多痛,他只想暂时麻痹自己,奈何脑子却依旧是可怕的清醒。
“你已打算给他谋个官职?”
许栀其实还有更多的心思,蒙毅回咸阳的时候提醒了她,‘张良没有秦国官制的掣肘’。
许栀猛然理解到了嬴政的用意,他要他心甘情愿地为秦国效力,而非胁迫。许栀不愿意把张良弄成鸟雀豢养,他这样的人的羽翼是如何也折不断,她一面哀求着他能顺应她所想,又一面恐惧他所代表着的汉臣含义。
如果少了正儿八经的官位,就像是一只鸟儿少了该有的金丝笼。
这种话决然不能同李贤说明的,他是秦臣,但也是臣。许栀还没搞清楚李贤之前去救张良抱有什么心思,他若是发现她对张良还怀有束缚之心,往后可能更觉她手段冷血,不愿与她为伍。
她哪里知道她和李贤完全处在两个思维维度。
所以许栀说:“张良如今既然为我办事,仕途官位当一应俱全。”
“倘若他要的不只是这个?”
“良宅好田,金银财宝张家确实不缺。”
她根本没觉得头顶上方那道目光已然恢复了锐利的锋芒。
当日在雪原,她可不是这个态度。
“他要什么你都给?”
而现在,她垂着眸子,眼睫扑闪扑闪地上下动,如振翅欲飞的蝴蝶。
许栀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的话都刺探到这个地步了。大抵可以从李斯身上找点属于李贤的历史轨迹,他想要更多的权势地位,她也可以理解,也可以谋取。
许栀想到史册上张良那个所著名的谋略术。——令汉王厚遇封赏当日面刺之人,瓦解诸臣怀疑之心,稳固谋反之意。
若是一个韩人都能身居高位,那秦臣何尝不会。
只听她续言道:“只要他肯开口,我能给便给。”
“不行。”
光影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跳跃,像是一双无形撩动他感官的手,承压的痛苦令他快要窒息。
他不想再听到她说话,说对张良义无反顾的话。
他往后仰,他的视觉之中,她的五官重新陷于如纱雾般的黑暗之中,顿时不见她的瞳色,他又猛然想起在古霞口,他带着猎物回到山洞中时,她伏在张良的身旁。
她是一个公主,就算她不是嬴荷华,但她的身份也是一个公主,她从韩国开始时就卑微地讨好着他,不管不顾地央求一个叛臣的忠心,要保护一个威胁大秦国运之人的安全。
一种积蓄很久了的痛苦翻涌着,如有沉闷着一人在广阔无垠的沙漠中徒步行走了千万里,分明就要看见春风与雨,但他只能得到雨后的彩虹所映照的斑斓?
他当然不甘心,当然不愿再次一败涂地。不知为何,好像只是去了一次邯郸,怎么就跟重新经历了一次死亡一样?
李贤脑海中深印着李澶白蕈夫妇自杀时的画面,他好像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他张弛着一种不可放手,不可退让。
李贤眸色愈暗,偏偏她还在滔滔不绝。
“不行?为何不行,你当日不是去救……”
她这疑问的嘀咕,直接要从喉腔里出来,竟在瞬间被他的动作给堵在了喉咙里。
好了。
许栀后颈一沉,她被猛地禁锢在了他的怀里,她并没有反抗,他开始沉沉地笑。
这下她是完全知道他们俩的谈话是不在一个维度了。
她又不是白痴。
大概是整天和考古文物待在一起久了,又或者一直在思考谁是忠心的,谁容易跑偏。
她根本没把男女之情当回事,所以在这事情上面她的反应总是要慢半拍?
她攥住他肩上的衣服,都忘了要推开他。
李贤像是想起了什么,黑眸一沉。
直到她的脖颈间含混了一种被吸咬的疼痛。
“李贤!”
她一抖,瞳孔一缩,但不敢喊得太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