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宗也急了,便道:“你没听她说么?她要去青云山,那里距此千里迢迢,你是个住家的人,哪里出过远门?哪里行过远路?哪里晓得路途上千难万苦?”
绮兰别过了头去,撅起嘴来。史宗见了她这个样子,晓得这个妹子犟起来了,再劝不动她了,心里一时无计可施,只情生气。
红绫入了里面房间,见虽没人住,桌椅床榻、箱笼橱柜,倒都整洁,便去开了橱屉子,看看都有些甚么。谁知史宗绮兰两个在外争吵,却给红绫听见了。他兄妹俩起初说话,还都低声,向后争端一起,便略传进些声来。红绫在这里听着,不觉呆着不动,看着房里各样物事,坐下来在床边上,痴痴地想起事情来。
就在前天此时,自己还在家里,给客人送包子馒头,此刻却已背井离乡,出了山来,世俗纠缠不休了。她想一想家里,想一想父亲,想一想青丘;又想起了那老乞丐,想起了青丘的山主、簪儿桃青;又想到了这一出山,见过了世间的人,左府的恶仆,绮兰的爹娘,衙门的捕快;最后想到了他,那一个夜里他说过的话。
绮兰史宗这兄妹俩,还在那里争吵,不一时见里面房门打开,红绫走了出来。
那两个一抬头看时,都觉眼前一亮。只见红绫换过了一身行头,着一条黑水裈儿,铜皮护裆连胯,铁叶护膝牢栓,脚下蹬一双嵌丝踢雪乌皮靴;里面仍是她的杂色绦,再外系一条六六连环金扣银链比翼蝶双飞腰带,又将她的短裙也着在腰间;上身内衬着她本来的红袄子,外罩一件右衽玄色滚边背心,两膀上露出红袄袖来,手臂却裹了两个硬革铁钉护腕;又将头发抓起来,结了一个发髻在脑后,手里还提着一件深墨碎角大斗篷;一身栓束得紧凑,腰腿绷缚得劲疾,目射寒光,如星似电,行动处风云骤起,娴静时波澜不惊。
绮兰看了,见那一身倒好似量身做的一般,且又如彼崭新,正衬得红绫那般英武,愈发的俊美。
红绫出来时,史宗仍不放心绮兰跟着她,正要说话。绮兰却已贴过去,抱着红绫手臂,见她手上伤处也包了起来,便嘴里道:“红绫姐姐,你让我跟着你罢。”
红绫说道:“你家里人怎么办?你有爷娘哥哥嫂子,不同他们一起么?”
史宗正喜红绫说这话。谁知绮兰接着道:“那样的爹妈,女儿的性命也不顾,跟着他们干么?”
史宗大怒,喝道:“反了!你爹娘生下你来,你说不要就不要的么?”
绮兰听了这一声喝,登时吓出泪来,而后立马怒从心头起,反唇道:“生下我?拿去卖么!拿去给人家折辱我么!倒不如不生的好!”
红绫见了他俩又吵起来,自在心里头寻思,早间才见识过了,那捕快们要来抓她们,绮兰的爹娘惧祸,反把女儿锁在房里。这等为人,若把绮兰留在他们身边,只怕向后还有坏处,说不得,只好暂且带着她。
这里正说僵了不知如何是好,簪儿俩却回来了。这两个仍从墙缺里进来,也不知发生了甚么,便见了红绫换了那一身。便与她商议,放了一块一两的银锭子,在里头那教师房里。
史宗还要劝他妹妹,随家里人一并去那小峰山。谁知外面竟叫喊起来,一面要捉拿杀人凶犯,一面要拘捕同伙犯人史宗。
这里几个大吃一惊,忙去小院子里看时,只见一伙捕快,持刀带棒,把外面都围了起来。
原来,早间史宗不告假便擅离职守,来救妹子。县太爷点卯不见了他,着人去寻。后来几个一说起来,才晓得了昨夜里杀人的强盗,是左府上的丫鬟同伙的人,那丫鬟便是史宗的亲妹。
那县衙里,为是史宗做派公正,多有得罪了的同僚。看不惯他的,结下仇怨的,便一伙儿勒逼县官,要拿住了史宗,做杀人犯同伙定罪。
县太爷因爱史宗武艺精熟,平素也看觑他。此时他的案子发了,却保他不住,只得签押了公文,差捕快来拿人。
这几个登觉大快人心,伙起人来,一行十二条汉子,取了棍棒刀仗器械,便来寻史宗。却在路上见着了簪儿桃青,便疑惑此处乡间村坊,哪里来这两个水灵娇美、衣着华贵的小姑娘。便远远地标着她俩,竟见两个翻墙进了人家的院子。过去看时,见了史宗踢在墙角下的,那一枚官差使的柳叶镖,便知了都在这里。
于是取齐了人手,围死了小院,便要动手拿人。
那里面红绫史宗两个,见了恁多捕快,忙入去拿了先前那三个捕快的刀来,各拔出了一柄提在手里。红绫将斗篷递给桃青拿着,挡住在簪儿面前。史宗取出匕首来,插在鞘里,塞在绮兰怀里,与她说道:“拿着防身。”
那外面的捕快们撬开了院子门,一窝涌进来,登时将去路堵死了。为首的那捕头,见了人,得意洋洋笑道:“史宗!你伙同杀人强盗,拒捕有罪!还不放下了兵器,与我回衙门归案!”
史大哥哼一声道:“多说无益,你这等草菅人命的恶徒,我只恨早没杀了你。”
那厮大怒,喝令群人等过去动手。史宗拦住了在宅子门前,挥起刀来,挡下了两个捕快的兵器,往边一闪,躲过了右首那人时,将刀横起来,运劲劈过去。便将左边那汉咽喉开了一道口子。那人脖子上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