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瘦子名叫孙乾，家中无人为官，只是济州一富商。
老刘员外如此礼遇，是因孙乾的姐夫，是京东路盐铁司的勾当干事官…… 的心腹。
如今的京东各路，最高盐铁机构是 “都大盐铁司”，统管山东、河北、河南等地盐铁事务，通常由青州转运使兼任此职。
其下辖的济州路盐铁司，有勾当干事官、文字官等十余人，负责整个济州路盐铁事宜。
区区十几个官员，怎管得过来？
真正做事的是吏员。
一个盐铁司干事官的心腹吏员，足以决定乡间盐场主的生死！
“小官人这边请。” 刘家奴仆殷切领路，那姿态恨不得五体投地，一路弯腰躬身，不敢直起身子行走。
在泥泞中走了一阵，孙乾看着满是泥水的山路，擦着额头汗水问：“张二郎在哪里？还有多远才到？”
刘家奴仆赶忙回答：“俺家三郎和张二郎，应该在翠云亭品茶，再走两三刻（宋刻为 144 分钟）就到了。”
“还要两三刻？” 孙乾感觉双腿发软。
他在济州城自在逍遥，老爹非让他来这儿。没别的原因，张怀玉在这儿，孙家派他来陪张二郎游玩。
在老刘员外眼中，孙家就是天。
不仅因孙家女婿是盐铁司的高级吏员，还因孙家是济州的大盐商。
而在孙家看来，通判张相公才是天。
因为通判掌控财政大权，商税农税都管。虽说州判无权过问盐税，但孙家还有其他税务，正好儿子和张怀玉在书院同窗，怎能不赶紧巴结讨好通判家公子？
“累死我了，先坐下歇会儿。” 孙乾身形瘦弱，但走这泥泞山路也极为吃力。
刘家奴仆急忙脱衣，铺在路边石头上，生怕泥水弄脏孙小官人的屁股。
休息片刻，孙乾突然问：“就没个竹轿？”
刘家奴仆解释道：“雨后路滑，山路险峻，怕小官人受伤。”
孙乾无奈，起身拍拍屁股：“走吧。”
他是真不想来，就连在书院求学，也是老爹花钱安排，只为和张怀玉做同学。
可这小瘦子不喜欢读书，上课就犯困。就他那不学无术的样儿，根本入不了张二郎的眼，同窗许久，总共没说几句话，还总是热脸贴冷屁股。
这种日子，孙乾受够了！
他知道老爹的心思，无非是张怀玉丧妻，孙家盼着把女儿嫁过去续弦，这样就能和通判结为亲家。
……
翠云亭内。
张怀玉品尝着乡酿米酒，不禁称赞：“米酒香四溢，富路在盐池，济州佳酿果然名震齐鲁，就连这乡下米酒都如此香醇。”
刘崇信笑道：“山中僻陋，别的没有，美酒与香茶倒是不缺。”
“有这两样就够了！” 张怀玉开怀大笑。
北宋有四大商业中心，青州的商税曾在全国名列前茅。
济州在青州附近，虽户籍人口仅二十多万，但有黄河这条商业要道，农税不多，商税却仅次于青州。即便因边境战事，京东盐铁贸易受限，地区商业有些衰落，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济州特产有三样：美酒、海盐、丝绸！
济州下辖的金乡县，自古就是重要丝绸产地。即便新中国成立后，也保留了一些相关地名：丝绸镇、织锦乡……
李家父子所在的东阳县，南部沿海也有人晒海盐。
“听闻李兄来自荆湖，荆湖那边可有什么美酒？” 张怀玉问的是李国强。
李国强哪清楚这些，含糊回答：“荆湖偏远，就算有美酒，也比不上济州。”
李然一声不吭，正埋头吃东西。
果脯和蜜饯，摆了好几盘，可算能解解馋了。
张怀玉几杯米酒下肚，开始高谈阔论：“我若在荆湖为官，定要整顿水师，好好教训那些南唐余孽！”
“是该教训，” 李然嚼着果脯附和，举杯高呼，“这些前朝余孽，还妄图兴风作浪，骚扰大宋边境。且满饮此杯，遥祭曹相公英灵！”
“正该如此！”
张怀玉先斟满一杯酒，朝南方洒在地上，再重新斟满饮下：“遥祭曹相公！”
数十年前，南唐旧部在南方活跃，对内自称正统，对外侵扰宋朝荆湖路。
曹彬率领宋军英勇抵抗，他仅有州兵 3000 人，又招募乡勇 1000 余人，坚守江陵（荆州）三十九天，斩杀敌军一万余人。
本来能守住，因敌军不善水战。
偏偏宋朝援军被南唐军队击败，还当场倒戈，竟教敌军水战之法。各种方法虽被曹彬破解，南唐军队已准备退兵，叛宋的宋军却不愿走，又教敌人造船架桥，通过水路攻进江陵城。
曹彬拼死抵抗，全家 32 人殉国，只剩突围求援的次子幸存。
这事儿李然知道，太耻辱了，荆湖百姓被杀数万（也有说十几万），大宋朝廷在南方的威严荡然无存。
祭奠完曹彬，张怀玉又谈东北局势：“如今幽燕稍定，自设平州（河北卢龙）后，契丹之民不敢轻易犯边。依我看，朝廷即将与辽国决战，届时若我考不上进士，就去东北投军抗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