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祝府中天还没亮透,一道圆润的背影拎着一只木桶,摇摇晃晃地走过抄手游廊。
鸣翠吃力地拖着桶,刚踏出连亭就一口气泼了出去。却没留意廊下有个人影,劈头盖脸地泼了他一身。
“啊抱歉!”
“对不起!”
两声道歉一同响起,惊飞了不少还未醒的鸟雀。
鸣翠扶住桶身,“怎么您也要道歉,是我不好意思啊。”
那灰衣服的伙计像个落汤鸡,滴滴答答的淌水,躬着身,“对不起,是我站的不是地方!”
“是我没看到这里站着人……”鸣翠也鞠了一躬,满怀愧疚地解释,“最近扬尘天,晨起惯例要拿水泼一下。对不住,我去给你拿条布巾子擦擦。”
灰衣伙计像是没听见似的,又满脸通红地道歉,“对不起,我……我……我这就走。”
说完转身就跑了,留鸣翠提着桶愣在原地,一头雾水。
眼见着这人要转过连廊,又忽然一下刹住,很生硬地转身折返回来。
他跑回鸣翠跟前,从怀里摸出个鼓囊囊的布包。
“对……我是来送这个的,劳烦姑、姑娘……交、交给四小姐。”
鸣翠伸手过去,还没来得及接稳当,他就松开了手,低着头,又立刻转身跑走了。
鸣翠在背后“哎”了一声,冲他喊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跟小姐说啊?”
那人脚步顿住,“长、长营,我叫、长营。”
*
鸣翠端着茶进来时,四小姐居然已经起来了,正坐在轩窗前对着棋盘。
雪白的寝衣外松松地披了件蜜合色绣花罩裙,乌黑的长发未束,披在肩上。头微微垂着,发丝散落身前,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
窗外渐亮未亮的天色,给她侧脸轮廓罩上一层软蒙蒙的微光,好似满怀哀绪的九天神女一样,令人顿生心软。
鸣翠觉得小姐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
譬如最近小姐经常下棋看书,或者整天地待在书房写些什么,这些爱好相比从前的摸鱼打鸟,上树摘枣,实在是过于文静了。
鸣翠走近,瞧见棋盘上并未落子,小姐手里捏着一黑一白两枚棋子,不知望着什么发呆。
“小姐。”她唤了一声。
随后将托盘搁在棋盘边上,热茶旁放着一个灰布包,“这是今早收到的,递来的人说叫长营。”
祝筝应声,拿过布包拆开,里面是一沓银票,数量相当可观。粗粗数了数,大约是两倍于先前给出去的。
“长营可有留什么话吗?”祝筝抬头问道。
鸣翠道,“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就做贼一样跑了。”
“真不愧是他。”祝筝无奈地笑了笑,“收拾收拾,我要出门一趟。”
“小姐去哪儿?”
“千叶茶庄。”
临近正午时,千叶茶庄里来了位姿容俏丽的女客,来迎客的是一位灰衣黑脸的伙计。
“长营适应的还好吗?”
“四小姐!”长营脸上难掩惊喜,“你怎么来了?”
祝筝扬了扬手里的灰布包,笑道,“这哪里来的钱?你们家掌柜知道吗?”
“当然知道!”长营忙不迭解释,嘴皮子都利索了,“这是掌柜的亲手给的,上次救急时,掌柜答应说往后茶庄盈收十中取一,都给恩人。最近生意红火的很,分成的银票越攒越多,我拿着睡不好觉,就送回府了一趟。”
来的路上,祝筝其实有过这样的猜测,茶庄的孙掌柜是个极诚义之人,对滴水之恩都看的极重,何况是雪中送炭的恩情。
若真如长营所说,千叶茶庄以后日进斗金,哪怕是取一成利,说是躺在金山上睡觉也不为过。
以祝筝前世的性子,或许要扭捏作态,发表几番视金钱如粪土的言论,可以如今的处境,谁是谁雪中送炭的恩人还不可言说。
她本来做的打算是当面见见孙掌柜,可惜不巧今日他离京办事,只能改日了。
“等你们掌柜回来了记得告诉我一声。”祝筝抽出两张银票递给长营,“还有,下次记得留个口信儿,别让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天降横财都拿不安心。”
长营点头,“属下记住了。”
说话的功夫,长营一直没停下手里忙活的活计,他最近在柜台上学着称茶叶,往来宾客很多,他忙中有序,看起来已是相当熟练了。
“小姐!您回头往右边看!”长营忽然压低声开口,叫住了转身欲走的祝筝。
祝筝闻言回头,门口刚进来个罩着一身黑幕篱的人,长长的从头盖到脚,遮的严严实实,甚是引人注目。
径直走向了祝筝所站的位置,虽然隔着幕篱,但祝筝莫名感受到了上下打量的视线。
“两斤白毫银针。”那人伸出两指捻了一把茶叶,顿了顿,“分开包。”
是个男子,完全陌生的声线。
长营称茶叶的功夫,这男子自顾自讲起话来,“草木在本心。”
他转头向祝筝道,“姑娘知道是什么字吗?”
“茶。”祝筝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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