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忧过度?”萧皇皱了皱眉。
萧玉融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什么委屈,想要什么非得得到,看谁不顺眼就把人当狗耍,恣意妄为。
偏生她父兄护短,犯了大错也就罚她抄个书,那书甚至还是李尧止这个伴读抄的。若是罚她绣个花,她还能去央求王伏宣帮她绣,简直是荒唐。
要说萧玉融思忧过度,确实没什么人能想到她在忧虑什么。
“朕听闻,是李家那小子来昭阳府之后,融融才病倒的。这几日,也是他在侍疾。”萧皇道,“李氏为钟鸣鼎食之家,那小子做得来吗?”
萧玉歇答:“李尧止既然是公主伴读,必然也是懂融融心思的。”
李尧止此时正在屋外所候,礼数周全,不打搅他们一家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当初为融融择伴读,本该是从世家女里头选,偏偏融融挑了为玉生准备的伴读画像,择了李尧止。”萧皇看向仍然昏睡的萧玉融,“既然我儿挑中了,那便让他入宫做伴读就是。”
提起这些陈年旧事,萧皇轻叹:“李家多有不愿,但最终还是让他入了宫。他虽文韬武略,但却如同木偶一般,温雅有余,真情不足。人无完人,他却完美到不甚真实了。”
“这种被世家大族框起来的假人,多年来却对吾儿用心至深,令人叹服。如今,又是出了怎么一回事?”萧皇撩开萧玉融额前的乱发,淡淡问道。
“父皇是觉得融融生病与李尧止有关?”萧玉歇问。
萧皇反问:“你妹妹但凡有些不顺就要闹上半天,能牵动她情绪的无非就那几人,太医说是思忧过度,你何曾见过她因为这种原因生病?”
萧玉歇顿了顿,“既如此,便让李尧止这几日别来昭阳府了,等到融融病好再议吧。”
“嗯。”萧皇不咸不淡,“再择几个太医来瞧瞧,再病下去,怕是伤了身子。”
萧皇是意思李尧止在萧玉融病好前别再来公主府了,但萧玉融还是梦魇不断。
梦里厮杀声不断,兵戈相击,扰得她彻夜难眠,全是前世的回忆。
兵败城破那日,逃的逃,死的死,萧玉融自觉无望,便自刎殉国。
反正她在乎的人,非死即伤,要么死光了,要么都背叛了她。
她点燃了公主府,提剑自刎。
大雪纷飞,火光滔天,气若游丝之时,她隐约听见了细微的呼唤声。
“殿下——殿下——”那道声音越来越近了,熟悉,又是那样的着急。
有人把她抱了起来,她看到了李尧止的泪眼,听到李尧止哽咽着叫她殿下。
恍惚中她还听到了轮椅的声音,是王伏宣吗?哦,还看到了冷硬的下半张脸,那是崔辞宁。大仇得报,他应该很开心吧,毕竟她这个罪魁祸首终于死了。
还有、还有是柳品珏的声音,忽远忽近,说了什么也听不清,只听见一声“卿卿”,掩盖过了雪落的声音。
萧玉融还想说些什么的,但是她太冷了,太痛了,也太累了,什么也说不出来,连呼吸都觉得费劲,那些血似乎都涌到她口鼻。
体温在不断地流逝,李尧止用手捂着她脖颈的伤口,血却不断地从他指缝间溢出来。
哭什么?既然要杀我,还哭什么?萧玉融想这么问他的。
也不是,李尧止虽然推波助澜,但应该也没想杀她。萧玉融用昏昏沉沉的脑子思考了一下。
但是这些也不重要了,因为她反正现在也要死了。萧玉融闭上了眼睛。
后面发生了什么,萧玉融也不知道。但是她好像听到民间的碎语,提取关键词无非是新帝登基什么的。
昭阳长公主薨,李氏长公子自戕。
什么……混沌的意识里,萧玉融更加迷茫了。
李尧止自戕,这到底是前世真事,还是她梦境里自己幻想出来的结局。
“轰——”惊雷落下,被困在梦魇里的萧玉融被倏地惊醒,喘息着平复心情,梦里那些烧杀掠夺之声却还是隐隐约约回荡在耳畔。
雷雨淅淅沥沥,满院子欲枯的芍药被打落,一地残红。
门外潇潇雨声,泠泠琴声奏响,古琴婉转悠扬,犹如飒飒风吹翠竹,潺潺入耳,逐渐掩过了那些哭喊声厮杀声。
那些讨人厌的声音被平复了,萧玉融听着熟悉的琴音,犹如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眼眶酸涩。
父皇不是说了不让他来的吗?萧玉融侧过身,闭上了眼睛。
曲调一变,又是春日宴。
长命女,春日宴。
李尧止是真盼着她长命百岁,可惜了,她偏偏瘗玉埋香。
清宁琴音在寂寥的雨夜里回响了许久,夏夜低沉的云雾里,钗横鬓乱,往事无声无息更迭一季。
忽而雷声隐隐,琴音靡靡,如她在梦里窃窃的哭泣。
潮湿了枕头的到底是她的梦,还是这场大雨。
一连数日,夜半时分李尧止都会在萧玉融寝宫外弹琴。
数日之后,萧玉融病愈。
大病初愈还是要养养,萧玉融这些日子都没去国子监,错过了结课。
萧玉融自己不以为然,她才懒得去看柳品珏眼色,烦的是国子监没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