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还是柳品珏的关门弟子,并未出师。
王伏宣出师了,李尧止也早该出师了,只不过他伴读萧玉融才拖着,前不久柳品珏也给他办了出师礼。
现在就差一个萧玉融。
萧玉融不想去上柳品珏的课,巴不得装病再久些,不过病不好她自己就不能去办事,萧皇不可能把查抄这种事情交给生病的她去干。
正愁苦着呢,门外便传来声音:“大人,公主她已经歇下了……”
“怎么?她吩咐了不准人入内?”另外一道声音说。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萧玉融道:“先生来了。”
她起身相迎,邀柳品珏入内,二人对坐。
萧玉融叫人斟茶,问:“先生亲自造访,所为何事?”
“听闻学生大病初愈,我既然身为人师,也当来探望才是。”柳品珏面不改色道。
“先生说笑,旁人都是病中来探望,偏先生挑在病愈后,真是与众不同。”萧玉融阴阳怪气道。
探病的人来来回回换了多少,到了柳品珏这里,等她病愈了再上门。无事不登三宝殿,萧玉融笃定柳品珏肯定没什么好事找她。
柳品珏仍然从容不迫,“太医说你思忧过度,老梦见兵戈之声,前有李尧止夜半抚琴,后有崔辞宁命令周边巡逻的金吾卫远些,亲自巡视。上边还有你父兄舅舅寻医问药,我这个做先生的,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用武之地。”
萧玉融懒得跟柳品珏争这问题,问:“先生此次前来,只为探访?”
“倒也不是。”柳品珏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梦见兵戈之音大多都是从沙场下来的士兵们才会有的,你一个金枝玉叶,倒也古怪。”
萧玉融一凛,差点忘记这个人是有多敏锐了,端茶掩饰:“梦见什么,又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柳品珏笑而不语。
两个人陷入沉默之中,萧玉融愈发心虚起来,捏着茶杯的手开始生冷汗,被柳品珏所注视着,似乎是一切心思都无处遁形。
片刻之后,柳品珏才不紧不慢道:“那么,你收集那些官员的贪污腐败证据,又是为了什么?”
萧玉融猛的抬起头看向柳品珏,就连这事他都那么快知道了?
萧玉融又低下头,“我只不过是想为国除害罢了。”
“当真?”柳品珏也不揭穿,神情自若地品茗茶水。
顿了顿,萧玉融定下心神,露出微笑:“倘若我是为了借此以为名,向父皇索求兵权,先生又该如何看我?”
“兵权?”柳品珏挑眉,带了几分兴味,“要来何用?”
“自然是手握兵权,来日权倾朝野了。”萧玉融坦荡荡地回答。
柳品珏眼眸犹如晕染开的浓墨,含了嘲弄,“公主真是枭心鹤貌何人觉啊?”
“乱世身如浮萍,我多些谋算不过为了自保,先生却如此刺探我。”萧玉融故作哀叹,“这才是叫我伤怀。”
“萧卿卿,你有这般的野心,你父兄知晓吗?他们知道你玲珑画皮之下呼之欲出的獠牙吗?”柳品珏用手撑着头,稍一挑眉。
萧玉融用手虚掩了一下嘴,故作惊讶,“先生怎么如此想我?我的父兄对我照顾有加,我想帮他们做些事,让他们莫要如此操劳,合情合理。”
“先生如此想我,是觉得我有心天下?”萧玉融歪了一下脑袋,往前倾身,“先生该不会以为我想做天子?啊不,若是我登上那个位置,应该是叫天女了。”
简直是大逆不道的话,被人听了去都是诛九族的罪行,偏偏萧玉融居然敢在柳品珏面前说。
柳品珏再一次审视眼前自己这个学生,从他收她为徒开始,她身上那点好的坏的他几乎就已经悉数洞明。
睚眦必报,自私自利。有点天真到愚蠢的善良,只可惜了更多是薄凉。
说白了,萧玉融此人,除了那张美艳皮囊以外,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红粉骷髅罢了。
如今,却有意思多了。从腐朽的枯骨里似乎生出了血肉,尽管是冰凉的、恶臭的、野心勃勃的。
他早说了她聪明,但凡花点心思,早就一日千里。
“你可知道你舅父霍照,凡有人上奏弹劾他,他便能进御膳房抽走那道折子烧了。”柳品珏说道。
他见萧玉融平静的目光,便知道萧玉融也是明白这些事情的,“崔氏一族,虽说忠于楚乐,但不忠于你父皇。李氏并不在意楚乐盛衰,而是在意家族兴亡。王氏也有意思,凡是有利可图,必定会撕咬下一块血肉。”
萧玉融认真听他讲:“先生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谁是正统,你父兄难道不是正统?那为何世家氏族能如此气焰嚣张?”柳品珏云淡风轻道,“来日你父兄若是肃清氏族,那么他们便是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奸佞当道。但若是氏族势大力沉,那你父兄就是昏君戾帝。”
柳品珏道:“成王败寇而已。”
“权力并非天赋,它薄情寡义,谁能夺取到就是谁的。”萧玉融垂着眼眸道,“既然成王败寇,我为何不可以染指朝政?难道世间只有儿郎可以搅弄风云?”
柳品珏倦怠地抬眸看她,“口气不小,心思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