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去告状的弟子还没等到住持赶来,那边便散了场,被打的弟子也泪眼婆娑的赶了过来。
那人也是个记仇的,脖子上的伤出了淤血,正是吓人的时候,当即便抬起头,泪眼汪汪地对着源法主持行了佛礼。
“还请主持给我个公道!”
当时圆智长老恰好在,也就一同出席了此事。
陈古楠跪的端正,温律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仍有几分恍惚。
圆智长老失望的看了看他,问道: “你可有话要说?”
温律忽然有些难堪似的轻轻抖了下。
他了解陈古楠,他心气儿高,虽说自己早已怒火攻心,暗地里说了什么桥归桥、路归路,但见他落入这份境地,自己又不由的有些难过起来,暗暗替他难堪。
辩解啊,陈古楠,辩解说是他辱你在先,辩解说是你一时激愤,辩解问可否减轻惩罚……
可陈古楠只是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颤。
“弟子无话可说。”
他是哭了吗?
温律痴痴的望着他,下意识的在空中半抬了抬手,想为他拭泪,但却又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便茫然地收回了自己已经抬到半空的手。
理他作甚,背行大道,不敬师祖。
话虽如此,心口处却传来几分空洞感。
“我罚你在此处抄一天一夜的佛经,不可起身,可有异议?”
他的身子俯得更低,瘦削的肩胛骨如蝴蝶一样,轻轻地颤着。
“并无。”
他好像失望的时候就会这样,他很倔,如石头一样,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
忽的,他直起腰背,不死心似的,说了一句。
“是他先辱我……”
“可你伤害同门是事实。”圆智长老无奈的叹了口气,补充道:“那弟子,就抄写戒律五十遍吧。”
温律看着陈古楠泄气似的跌坐在地,然后又微微地颤起来,眼里黯淡无光,此时的他看起来脆弱、易碎,又坚韧。
殿外嘻嘻哈哈的开始喧闹了起来,他们个个都嬉笑着,贼般的在门框处探起头,看着陈古楠,想要看看他此时表情,是否如他们所想般屈辱。
“你看他,竟然还想着争辩。”
“如果不是他先挑事,谁敢惹他啊。”
不大不小的声音好像是专门让陈古楠听见似的,使得他一向随意的表情在一瞬间忽然变得有些松动。
灾星入命,冥顽不灵……
陈古楠走出大堂,满腔悲愤只化作一句:“那小心我缠上你们,逃都逃不掉。”
认命吧,别挣扎了。
陈古楠跪在大雄宝殿的正中央,左手边是厚厚的一叠经书,右手正轻颤着,落笔时却写的端正,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态度,再往上一看,那张年轻俊美的脸上蓦得划过两行泪,通红的眼眶像是充了血,一双唇硬是被咬出了道深深的齿痕。
温律忽的有些不敢看了,却仍自虐似的,定定站在原地,听着周围热热闹闹的喊叫。
像是对陈古楠自尊的凌迟。
“我就说,他就是活该。”
“灾星,欺师灭祖,残害同门。”
“我看他一日不除,凌云寺都要受他祸害。”
周遭熙熙攘攘,温律的手放在腰间,紧了又紧。
明明现在温律就可以直接上去反驳他们,“这不是陈古楠想要做的。”但他又转念一想, 如果陈古楠不去修炼其他的功法,那就不会有那么多闲话了。
他的脚就像生了根似的,怎么都移动不了半分,温律的嘴微张了张,但最后却只能再次抿上。
太阳渐渐西沉,周围看热闹的弟子稀稀拉拉散去,唯有温律,还静静看着他,一动不动,连腿弯都有些酸涩起来。
“你何苦呢?”
陈古楠不答,跪的时间久了,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腰也不似白天一般那样直,手里却动作不停,仍旧抄写着,上好的宣纸上多了几滴墨汁,把字迹晕染的一片模糊。
何苦呢,何苦这样?
温律蓦得痛苦起来,昔日的情谊和难以言表的情绪堵在心口,一个一个的疑问接踵而至,但却怎么都得不到对方的回答。。
日头又渐渐高了,一夜过去,陈古楠终于悄悄阖了下眼,放了笔,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
“让开。”
两张同样盛满红血丝的双眼对望,陈古楠皱了皱眉,有气无力地开了口,温律心乱如麻,最后还是叹了气,为他让了条路。
跪了一夜,陈古楠的大腿处早已酸胀地不成样子,膝盖处积了淤血,歪歪斜斜,连走路都要咬紧牙关,但他却出乎意料地走了很远的距离,然后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了那几本书来,紧接着又颤抖着夹出几张道符。
他就算站起来也会痛得白了脸,但却仍要不服输地修习。
今日恰好突破,陈古楠咬着牙站稳脚跟,符咒夹在两指间念念有词,不出一会儿,浑身上下的经脉便尽数打开,吸收着缓慢流动的真气。
一个下午下来,竟也是健步如飞,感受不到痛楚似的,可意识却越发混沌了,差点辨认不出回去的方向。
索性最后清明一瞬,兜兜转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