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头颅收入檀木盒之前,纪浔仔仔细细地用手指抚摸过了父亲和妹妹的脸庞。 “在西域的时候,偶然习得过防腐存尸的土法,可保尸身终年不受虫菌侵害,此行路远,封装入盒,等回了京安,将两位将军好好安葬吧。”周歧一边背对着纪浔说话,一边里里外外地做着最后的密封工作。 纪浔的眼睛仍是裹着白色的缎布,闻言却是声音带着丝解脱的轻松之感,“师父,你真是……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吗?” 周歧默不作声地回头瞥了瞥纪浔,眼底藏不住嫌弃,“甩不掉你。” “哈……”纪浔轻笑出声,“以师父的本事,若是铁了心不肯见我,徒儿纵是掘地三尺,也抓不住师父的衣角吧?” 周歧没有理会纪浔胡扯的闲言,将手头的事做完,便起身向外踱步,走到门口才停了下来,“你不知道我给你裹的是白绸?配上玄色的抹额,一黑一白,好看吗?” 纪浔一时语塞,半晌也起身,慢慢循着周歧的声音走过去,“走吧,咱们还得去看看你那位小兄弟呢。” 灵州城的地牢,纪浔并不是第一次来了,周歧走在前头,时不时便默默地回过头,等纪浔快跟上来时,才一脸不耐烦地大步又走远。 “这么乱的地方,你干嘛非要跟着来?” 纪浔只是歪了歪头,明明看不见眼睛,周歧却仍是感觉对方的眼神一定是带着不屑的,“徒儿是这里的熟客了,本来就黑,看不看得见也无甚大碍。” 见到三皇子周效远的时候,人躺在牢房内的草垫上,哆哆嗦嗦自言自语,仿佛梦呓,“别杀我啊……别杀我啊……我不是将军……我不是来打仗的……别杀我啊……” 纪浔开锁的时候,明显故意弄出了极大的动静,吓得周效远下意识地缩着膀子向墙壁一侧滚了两圈,“哎呀呀,不好意思,眼睛看不见,手上也没个准,三皇子殿下,下官护驾来迟!” 护驾?周效远的耳朵都动了几下,他没听错吧?有人来救他了? 周效远跌跌撞撞,真称得上是连滚带爬了,地牢阴暗,等摸到说话之人的裤脚,他仰头看清对方,才见鬼一般又向后爬了两步,“你!你你你——” 面前身形颀长的男人眼上裹着绸布,扎着高扬的马尾,周效远却是认得的,那是纪乘渊的儿子,纪浔。 “你!你怎么可能会来救我?!你是来杀我的!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周效远瘫坐着向后退去,屁股都磨得火辣辣的。 “不是我啊!我,我我我,不是我非要抢你们家的兵!不对……不对,这大都的兵本来就都是我们皇室的,我,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别杀我别杀我啊!”周效远的话反反复复,毫无逻辑可言,纪浔就这么叉着腰等对方颠三倒四地说完,才悠悠开口: “我说,皇子殿下,您怕是误会了。下官把脑袋别在腰上,披星戴月地赶来,还瞎了一双眼睛,只为了救您啊,您这么不信任,下官可要伤心了!” 纪浔的话说得客客气气,可周效远还是听出了一身冷汗,四下没有亲卫,他求助般地看向纪浔身旁另一位看起来有些功夫傍身之人。 “你,你是谁?本、本宫是皇子,你帮本宫杀了这个人,等本宫回到京安,定会重重赏你!” 周效远看向周歧,手指却颤颤巍巍指着纪浔。 周歧沉默了好一会,竟是少见的嗤笑了一声,纪浔下意识挑眉,抻动眼睛跟着作痛,却也跟着笑出声来。 “噗哈哈,我说皇子殿下,您睁开眼睛仔细看看,论起来,这位——”纪浔拉长了声音,在昏暗的地牢却行走得通畅,他只循着声音凑近了周效远,轻声道:“这位,您还应该叫一句好哥哥呢。” 周效远难以置信地看向纪浔身后穿着素白道袍的男子,分明是没见过的面容,隐隐却有些眼熟,“天,天师大人……?” “效远。”周歧从阴影处缓缓走到周效远身前,“你看清楚我是谁。” 周效远心里骂了一万句爹娘了,这又是哪路亲戚啊,他真的不认识。 可迫于情形,周效远只是哭丧着脸,胡乱着唤道:“皇、皇兄……” 没等周歧发话,纪浔却是咧着嘴,语气十分轻松客气,“来人啊,快将三皇子殿下带离这脏破之地,好生伺候。” 父皇,父皇,您快救救儿臣!周效远明明是被恭恭敬敬地请出去的,可他此刻,心里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遥远的京安,他那哭天喊地也盼不来的父皇,正端坐在龙椅之上,面色不善。 “陇右也出兵了?” 天子的声音不怒自威,阶下的斥候头低得更甚,只能如实禀报:“陇右全军集合,十五万大军驰援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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